第三十六节 师姑
无论如何,我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完成田师傅交给我的任务,把鸡蛋送到他meimei家。早上,我骑上父亲的自行车,按照田师傅写给我的地址出发了。她的家在河东区,河东区好大啊,她家在哪儿啊? 我的姥姥家住在河东区,那么我就先从姥姥家住的那块儿开始,即使不对也可以向他们打听一下。想好了,骑着车子向姥姥家赶去。过了河就是河东区了,去姥姥家要经过第二工人文化宫,我何不先到二宫附近打听一下。 想好了,我来到二宫门口,拿着田师傅给我的地址向看门的打听。那位大约有五十岁的看门人对着那地址发了一阵儿愣,然后他又向他的同事们打听。一个好心的女人走过来问我:“你找的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家是军人,应该还是个军官。”我照实回答。 “那就对了。”她转过脸来,对着那老者说:“没错,就是粮库那边的军人宿舍。” 那老者走到我面前,一边递给我写着地址的那张纸一边领着我向外走,并用手指着正对着大门的方向对我说:“你往前边走,过了一个小铁道,在右边有一片楼房,门口有当兵的站岗,你到那儿打听一下,看对不对?” 我离开二宫,骑上自行车,按照老者指点的方向走去。 果然走出不远,就有一条铁道,过了铁道,右边果然有一片楼房,正如那老者所说的在那个大院子门前有一个岗亭,有当兵的在此站岗。我走上前去,那当兵的见我在门口停下车就走出岗亭拦在门前。 我推着自行车走上前去,拿出写着地址的那张纸,询问那个战士。他仔细地看了看地址说:“就是这里。从这里进去,按着楼门口的牌号就找着了。你自己进去吧。” 我一帆风顺的找到田师傅meimei的家。见到我抱着个小木箱站在门口,她马上就叫出了我的名字。看来是田师傅已经写信告诉她了。我把鸡蛋放在她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转回头仔细打量着师傅的meimei也就是我的师姑和她的家。 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长得既年轻又漂亮,个子高高的,这一点很像她的哥哥;凸起的肚子十分显眼,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孕妇。 再看她的家,只有一张方桌和一个‘连二’柜子以及她们睡觉的那张床,其次就是许多的箱子,大大小小的箱子摆满了屋子,好像是装炮弹或手榴弹的箱子,除此之外就是几把椅子了。 在我东瞧西看间,她已经为我倒好了茶。 “喝茶。”她说。 “哦,谢谢。”我心不在焉的答应着,眼睛仍旧在四处打量着。 “谢啥?要说谢,应该是我谢你呀。”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一把螺丝刀撬开了那个箱子,从葵花籽中把鸡蛋一个个的拣出来放到一个盆子里。 “奇怪,家里怎么只你一个人啊?”我低声问。 她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说:“嗨!别提了,感冒了,住院了。” “什么?感冒就住院啊!”我惊奇的说。 “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昨天,他们部队送来了螃蟹,他不在家,你说,我是个东北人,我也不会吃这玩意儿啊!你会吃吗?”她用一种祈望的眼神看着我,并用手指着旁边一个大炮弹箱子上放着的一个盆,盆里有半盆已经煮熟了的海螃蟹。 海螃蟹,多少年没吃过海螃蟹了,说真的,我就差流口水了。但是我想想吃螃蟹那种双手并用的狼狈样子,就使劲往下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看她。她把装螃蟹的盆端到我的面前,一言不发的看着我。我强忍着口水对她说:“这样吧,我教给你怎么吃,你闲下来慢慢吃吧。” 木箱里的鸡蛋都放到盆里了,她把鸡蛋箱里的葵花籽装到一个口袋里,一边说着:“你就吃一个呗,我在旁边看着不就会了吗?” 我还是假装着客气,但心里却有另外的心思:一方面是吃螃蟹的形象的的确确不好看,更重要的是我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假如此时撞进一个人来,对我倒是没什么,对她呢?毕竟我们的年纪相差不大。想到此,我更加坚决的推辞,谢绝她的好意。我拿起一个螃蟹,双手比划着,尽量仔细的讲解,唯恐她不明白。讲了半天,也不知她是否能记住。 提起她家老太太告诉我的让她满月那天不吃饭,只吃鸡蛋的话。她的观点居然与我不谋而合:“那哪儿行啊,光吃鸡蛋,那还不大便干燥啊?” 见我赞同她的观点,她开心的笑了:“回去见着我妈,你就说我答应了,满月那天不吃饭只吃鸡蛋。”然后又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这些老太太们啊,也不知是咋想的。” 我问起她家的家具,她说,她丈夫的部队是野战部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换防,战士们都是轻装,只有他们这些带家属的干部们太麻烦,不但有女人孩子,还有一大堆家具,实在是不适合野战的需要。 我问她,家里的衣服被褥都放在哪儿?她告诉我说,她家什么都没有。衣服被褥都是在部队买的。天气暖和了,棉被褥和棉衣用不着了就卖掉,转过年来再买新的,虽然在表面上看,在金钱上似乎亏了点,但实际上也亏不了多少。 她说:“本来呢,在部队上买棉衣棉被就比地方上便宜,也不用受布票的限制。另外,我们还省了买家具、买樟脑球、买洗衣粉等等东西的钱呢!仔细算起来也差不多少。你家那棉被啥的开春时不得洗呀?不用洗衣粉吗?放一夏天不搁樟脑球吗?再说了,你放哪儿啊,不得买衣柜啊!我家这多好,啥也不用买了,开春时,被子棉衣啥的也不用拆洗,我连针线啥的也不用买。不光是省钱,还省了好多事呢!” 她越说越得意,我想起我家里大大小小的衣橱衣柜,每年春天还要拆了棉被洗,然后放到衣柜里,还要放上樟脑球。每到夏季炎热的时候,还要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真是麻烦死了。“回家后,跟mama说说,吸取她家的一些经验,可以省许多事啊!”我偷偷地在心里想着。 时间已近中午,我该回家了。给她讲了半天螃蟹的吃法,也不知她会了没有。当我提出告别的时候,她拿起装着葵花籽的小口袋递到我的手上:“让你吃螃蟹你不吃,那你就把这些毛嗑儿带回家吃去吧。你别客气,这是我妈和我哥的意思,他们写信早就告诉我了。” 我没法再推辞了,收下了葵花籽,跟她告别。一路走着一路还想着回家跟mama说的事。 回到家里,我马上就跟mama说起田师傅meimei家的‘经验’。mama告诉我,她说的这些不现实,部队上不要布票,我们呢?你知道一床被子要多少布吗?至少要两丈多,你知道一个人一年又多少布票吗?一个人一年只有一丈七尺,连一床被子都不够。她说的在我们老百姓家里根本行不通。 满以为发现了新大陆,却不料被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了个透心凉。仔细想想,还是mama说的对啊。不过mama对于那些葵花籽还是十分满意的,说是春节供应也没有这么多,也没有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