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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塔楼的调查过程(一)

    “请给我一个白面包,”明参将拐杖挂在小臂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蛇皮钱包,修长的手指夹出一枚亮晶晶、讨人喜欢的银拉斯尔,“要刚出炉的。”

    这都要得益于他早上和法尔忒妮一起吃了顿早餐,这才有几枚零钱能拿来支付——好吧,其实他还是带了不少零钱在身上的——五枚银拉斯尔........五枚!这可不少了,伙计,要知道那些大老爷们出门可是只有金瓦伦——他们没有哪怕一枚铜克本!

    卖面包的是一个上了年纪、和蔼慈祥的布满了沧桑皱纹的夫人,友善的笑容使得这位女士的眼睛眯成两道深壑的缝。

    燥热的阳光挥洒。

    她的头上披着酒红色的布料,身上穿着有些单薄褴褛的蓝色粗布,一双骨节突出、静脉曲张的手与薄削瘦小的身体都在诉说着她曾经——或许直到现在——艰苦的生活。

    “给你,小家伙,”慈爱的阿嬷递给了明参一个用报纸包裹着的、又大又松软、考得酥脆蓬松的白面包,“这里面可是放了上好的白糖——只要三克本。”

    “还有一点新鲜醇香的牛奶,”少年接下面包,递去一枚银拉斯尔,“不用找了。”

    “天哪,愿伟大的伦庇佑你,”老阿嬷的脸上沟壑更深了几分,“你可真是个善良的年轻人。”

    “可爱的小鸟,你有一个好主人。”

    她小心翼翼的把一枚精致可爱的银拉斯尔收入了有些褴褛掉色、但整体还算干净的布袋子之中,笑眯眯的看向明参肩膀上漆黑色的鹦鹉。

    烦人聒噪的禽类愉悦的叫了一声。

    “真是个聪明的小可爱。”

    明参对她点了点头,压低礼帽,然后手中拿着松软诱人的白面包,轻轻嗅着表面有些焦香的芬芳,感受手中隔着报纸传来的温度。

    尽管杵着拐杖,但明参的速度不算慢。他缓缓穿过街角,走向目标。

    “她快死了。”

    非突然凑到明参的耳边,用难以察觉的声音小声嘟囔道,“她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某种死亡的味道。”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畸变的rou瘤,”明参的心情几乎没有起伏,他似乎什么都知道,“随着人类社会进程和科技的发展,平均寿命的增加,你会更加频繁的嗅到这种味道。”

    “这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个老奶奶和这种疾病的‘联系’?”

    “不,”明参摇了摇头,“这不是‘联系’,而是她的‘自身’。”

    “那呈现的是在她体内蠕动的病态浅蟹灰色的模糊虚影——而且我也看不到疾病的‘联系’,除非那是异人放出、感染的疾病。”

    “现在没有有效的药物能治愈,放血疗法更是不可取,唯一能看到效果的开刀切割,但结局很可能是因为复杂的感染而死亡。”

    明参瞥了一眼显然期待自己继续说下去的菲,开口道:“我应该和你说过,包括人类在内的大部分生物都是由‘细胞’构成,而一旦细胞发生病变增殖,并开始转移,就是罹患这种疾病的征兆。”

    “因为,对于‘自然’而言啊,‘人类’把基因传承下去就足够了,‘自然’并不需要人类拥有太长的寿命——人类喜欢高看自己,但对于‘自然’而言,他们不过是物种中的一个个体——基因传承的载具罢了。”

    “嘎,但这并不多见。”

    “是的,并不多见,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类连这类型疾病的原理都很难摸清。”

    “如果再过一百二十年,大部分人类都会在年迈时被这种疾病困扰。”

    少年顿了顿,“我再说一次,科技发展和社会进步带了平均寿命的增长,同时导致各类疾病出现,这是代价,也是‘限制’,最终带来的还有人来赖以依存的道德伦理的崩塌和现实的溃败,精神卫生的污浊程度还会达到一定量值,正常的三观会被曲解成落后腐朽的‘曾经’,然后我们就能看到许多无比珍奇的画面——想象一下吧,小鸟,你今天看到的,在未来根本不值一提。”

    “嘎哈哈哈,说得你好像见过一样,”菲似乎是在发笑,“也许我该叫你‘大医生’或是‘预言家’——你是怎么联想到这些的?”

    明参没有回答。

    他绕过一个个来往的行人,最后来到了一盏有着青灰色粗长杆子的路灯旁。

    厚重而散发黏腻质感的路灯杆反射出青灰色,漆面凹凸不平充满了一个个令人不适的密集恶心的小疙瘩,刺鼻的气味以它为中心在弥漫。

    纳克萨和泽彼思正在等待,其中后者那刚刚还绑着绷带的手现在又开始重新流血,不过他死死攥紧了拳头——真是个勇敢、坚强的小伙子——幸好这里没什么人来往,不然一定会有好心的人把他带到附近的小诊所。

    ‘巡警’的位阶为泽彼思的身体带来强大的新陈代谢与造血功能,而他所用的那柄有着繁复花纹的匕首——青绿器乐——则能加速伤口的愈合,但频繁而剧烈的使用能力还是导致泽彼思.洛瑟的身体常年保持在一种虚弱的状态。

    “明参先生,”纳克萨跨过一百五十毫米高低的路沿石,快步走向前,对着明参点了点头,“泽彼思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在这里尝试感应那个失踪女孩的踪迹。”

    明参哦了一声,撕下一小块白面包递给菲,又撕下一块放到自己的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开口:“然后呢?”

    正热衷于侦探游戏的少年之所以要求泽彼思在这里感应,是因为他发现,莎拉.锡比莱的‘联系’在这里被‘隐蔽’,他观察不到。

    这和菲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凯闻巴多秘教团成员的‘消失’很类似。

    这证明明参的猜测是正确的。

    不过,只是被‘隐蔽’,并非被‘剔删’,因此还能被感应到,不过,漆黑色的、有着精美面容的少年并不打算去感应——毕竟这里有个‘巡警’,还有个‘窥视者’。

    “在地下,”不高兴先生阴郁着脸,“因为离得很近,所以我这一次才能感觉得到——某种在她身上曾经存在过的生理组织或是所有物——或许是头发或者衣物的碎片。”

    “也很可能是断肢,内脏,脑浆,眼球。”

    漆黑色的鹦鹉开口补充道。

    泽彼思皱起了眉头:“我能感知到,那个女孩还活着——我现在基本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目击到失踪者失踪的过程了。”

    “下水道,当然是下水道——你们不会现在才知道吧?”

    总是喋喋不休的蠢鸟发出极具讽刺意味的嘲弄,菲咽下白面包后伸长了脑袋:“你们的思绪总是放不开,被一套滞板的行动逻辑所束缚。”

    “我刚刚已经通知了在附近的塔楼成员,”

    泽彼思无视掉菲的挑衅,转而用有些上位者的气势看向明参,“他们会来搜查这附近的下水道网络。”

    “哈——啊,”

    明参慵懒而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

    他揉揉眼睛,看向泽彼思:“我明白了,‘巡警’先生,你一旦使用‘媒介’后,就会导致你失去一部分‘判断力’和‘理智’,所以你应该是在队伍中扮演一个时不时发病的笨蛋。”

    “你说什么?”

    泽彼思一时间居然没能理解明参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菲用不屑的眼神看向泽彼思,语气中似乎充满戏谑和嘲弄,“垃圾就算聚集再多也是垃圾,不要妄想用人数就能压制我们——嘎哈哈哈哈哈——呆瓜。”

    “好了好了,”明参把最后一点白面包吞下,用拐杖敲了敲地板,“不高兴先生,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乖乖的闭嘴,”

    “要不然的话,你的脑袋会被挂在你自己的腰间——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绸缎?”

    “你......”

    “明参先生,”

    拉扯住想上前几步的泽彼思,纳克萨脸上堆叠起虚假的笑容,“说起来,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协助我们?”

    “哇哦,Goodquestion。”

    少年隔着皮革手套,轻轻打了个响指。

    “果.....果德什么?”

    纳克萨听到这两个古怪的单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听起来像某个哲学家的名字,”

    菲适时补充了一句,接着歪过脑袋,继续开口:“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都是纯粹且完美符合字面意义的笨蛋傻子。”

    少年毫不留情的把在场的二人一鸟都侮辱了一遍,拐杖挂在小臂。他双手抱胸,眼神飘向远处屋檐上的几只正在分食麻雀尸体的乌鸦:“比利冯斯特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我这个问题呢?”

    “我......”

    “嘘,让我猜猜——嗯哼,你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你在担心我一会可能会对前来协助调查的塔楼成员们造成威胁,因为我的出现实在太过突兀,给人一种刻意安排的感觉。”

    “此时提出问题,能在某种程度上制止缺乏判断力和理智的‘巡警’先生,还能弄清楚我的‘理由’。”

    “我承认,这种情况下,你当然会怀疑我是抱着某种‘目的’,才会实施这种’行动’,毕竟在大部分时候,‘目的’是‘行动’的前提,而‘行动’能带来‘结果’——我有理由认为,你似乎误解了我的‘目的’,而且对于‘结果’出现了十分失礼的揣测。”

    少年耸了耸肩:“以你的程度而言,这已经是十分合理准确、显而易见的正确的推理了,只不过你的表现实在是蹩脚拙劣,”

    明参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算我的心智被拉低到和你一样低得可悲的水平,我还是可以通过你那肤浅到表面的面部表情和毫不掩饰的动作言行判断——你不是‘窥视者’么?只会观察别人,不会隐藏自己?还是说你只会用‘帷幕’来规避觉察,而自己却没有相应的自觉?”

    纳克萨似乎被批评得感到尴尬:“明参先生......这、这或许是经验不足......”

    “理由和借口的本质都是为了开脱。”

    少年找了面还算干净的墙靠着,漆黑色的鹦鹉菲落到了位于那面墙的墙沿上。

    他细细摩挲自己的拐杖,清脆的当当响声很是悦耳。

    “为了我们能稍微那么轻松的解决问题,我还是和你说一说我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