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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行动 (二)

    “地下室。”

    “哦嚯,”

    明参看不见五官、犹如瓷碟面般光滑的漆黑色的面容之中发出了一声十分古怪腔调的声响。

    “亲爱的小鸟,还需要我嘱咐你做什么吗?”

    “一点时间,大诗人,时间你懂么,”

    漆黑色的鹦鹉很是烦躁的摇了摇头,像是个不断晃摆的大钟:“这间宅邸的老鼠数量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的‘族群’正在撕咬、寄生——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去寻找这间宅邸的地下室,尽管在来之前我便已经在做这件事——为什么你不去问问这个卑卡布尼人地下室在哪呢?”

    “询问这种问题会导致我现在的格调降下个档次,但你的意见似乎也有那么一些可取之处——像你一样举行献祭仪式的有多少人,登辞先生。”

    “不知道。”

    嗯,不清楚彼此身份也不知道数量——他很可能以为自己就是特殊的那一个——谁知道呢,要不是菲告诉我他与另外一个‘漫步者’一并去丢尸体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明参能够肯定,此前纳克萨先生与不高兴先生发现的那一串出现在下水道拱壁上的脚印,是一位‘漫步者’留下的——他们能在各种古怪的倾斜角度之上行走,但支撑不了多久。

    “哈~啊,最后一件事,告诉我地下室在哪。”

    少年很是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洋洋的开口。

    “地下室在呜呜呜........”

    康拉纳德开口的同时,不知为何开始躁动的灵性在他体内翻腾。

    但明参毫不慌张的下了床,迅速用拐杖挑起棉被,然后刺向康拉纳德那已经犹如老鼠一般恶心诡异的脑袋。

    噗呲。

    “该死的——这都怪你,我的衣服如果被弄脏可是很难洗的——这值三十金瓦伦——呕哇。”

    “额,哇哦.......你知道,没有人能知晓一切,哪怕是你——更何况我只是一只鸟,对吧......哇哦,好吧好吧,我是真的没想到这家伙身上会有涉及语言和内容的触发,一旦说出就会引动‘灵性’的狂躁,幸好他本身只不过是一个尚未成为异人的卑卡布尼人,而且你及时制止住了。”

    用极其物理层面的方式。

    “对于熟悉血rou和灵性的‘脓包’途径的那些家伙而言,放置这么个触发是很轻松的事——而且我也能做到,要是你给我个合适的目标。”

    明参对于面前死人这种事显然已经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的面部此时恢复正常,重新显露出那一双带着浓厚黑眼圈的死鱼眼。

    即使刚刚那个身上流着卑卡布尼血液的家伙没有被下禁制,也会因为‘黑死人’灵性压制与引导的后遗症而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疯子,而迎接他的只会是死亡。

    至于为什么不去问这些卑卡布尼人是怎么切断失踪女孩与物品之间联系的这件事,其实是因为明参来不及问——管他的,这都怪菲这只蠢笨的烂毛鸡。

    “话说回来,这个家伙连异人都不是,”

    少年挠了挠脑袋,不过脸上并没有困惑的神色,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习惯性的动作罢了。

    “还记得那一串脚印嘛。小鸟——你说抛尸的有两个人,”

    “那还有一个在哪呢?”

    “额,”

    漆黑色的小鸟四下张望了一下,不过虽说房间很是宽敞,但要藏下其他人不被发现,可能还真是有些勉强呢。

    “也许在天花板?”

    一边这么说着,菲一边抬起了自己的脑袋,但那里只有天花板,因为窗户开着,清冷月光将其映照,渲染出一种个莫名其妙的森寒。

    “什么都没有。”

    没有发现想象之中蜷缩在天花板上的人影,它似乎是有些失望,十分人性化的发出了仿佛叹息般的声响,那是禽类发声器官绝对不可能发出的声音,类似于‘忒戈立珥’似的发音。

    “别沮丧,亲爱的小鸟。”

    少年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观察四周。

    室内并不奢华,虽说这间屋子大门口的门票上写着登辞这个姓,但在其前面还加了个伊.P的中缀,这足以证明屋子主人的身份——落魄贵族?不,他之前在大青松街还见过登辞家的小伙子,活脱脱一副纨绔姿态,目中无人的样子简直叫人火气旺得受不了。

    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面很是随意且显摆的放着几张皱巴巴的克乍索纸币——不同于市面上流行的硬币,纸币在近几个月才刚刚发行,但面额都不算小,因此,如果不是有钱人的话,并不会选择这种形式的货币——换不起。

    生活并不拮据,这似乎是一个能轻而易举便得出的判断,但室内装潢有些破旧——登辞家某个老爷的私生子?如果是卑卡布尼血统,那很大可能是卡卡街的妓女所生的。

    明参压低了自己的礼帽帽檐,身上的黑色披风令他的身形很是缥缈。此时少年的眼与巩膜再一次变得完全漆黑,那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生理特征或病变导致的异常,或粗大或细小的血管似的黑色线条浮现,但其本质其实与血管毫无关系,只不过外形有些类似罢了。

    “这间屋子里所有的‘联系’大部分已经‘消失’,但据我观察,还是有那么一些佣人们的来往痕迹,这证明能够消除‘联系’的那个家伙起码今天没有过来——那么,答案已经很明确了——有个地方,那里只有寥寥几条联系,虽然有些远,我看不清楚,不过这很可能就是我们的目标——地下室。”

    地窖这种地方,显然不是一般仆人能够去随意走动的。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主卧室大门的门口,手中拐杖很是随意的敲击着铺盖地毯的木地板:“并不需要多少线索就能猜到,因为这种没有指示的欲盖弥彰就是最好的线索,贴紧我,蠢鸟——这次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要‘梭跃’。”

    “嘎哦嘎哦,真是感谢你贴心的提醒。”

    在一阵恶心粘腻的咕叽咕叽声之中,菲再一次变成了某种不定形的漆黑色粘体,附着在明参的衣物之上,即使仔细观察也不可能从东陆少年衣肩上发现一点违和。

    用帽子压实自己蓬松的黑色乱发,明参微微眯起了双眼。

    即使在阳光慷慨无私的照耀之下,阴暗仍无处不再,更何况现在是晚上,而因为那已经死去的肮脏龌龊宅主人的要求,这一间房子的夜晚是不亮灯,也不允许燃烧蜡烛的。

    洁月并非夜之母,但烈阳则确实是昼与光的主。

    这为明参的‘梭跃’提供了十分便利的前置条件。

    ‘黑死人’位阶带来‘阴影梭跃’这种独特的能力,只要是相互贯通的阴影,无论那连接的位置多么刁钻偏僻,细小或是大面积的接触都无所谓,明参能够从一处阴影转移到另一处阴影,哪怕只是不足半根手指粗细的门缝。

    只要不是位阶太过高于自己,或是借着某些特异物品的话,一般的异人是发现不了的,更不用说那些正在潮湿佣人房间里面打着呼噜、正在呼呼大睡的佣人们。

    “这座建筑的风格明显是战争时期,克乍索流行的黎俾斯克立风格,这一类式的建筑不起眼,色调灰暗阴沉,而且都有个特点——他们喜欢修筑冗长的地下阶梯用以连接地下室,而地下室又有可以往下水道的通道,可以作为逃跑的路线。”

    明参这么说着,身体与衣物已经开始像被烧化的蜡烛一般液化、垂落,但声音仍在继续:“这种风格很有趣,而且有不少类似皮特曼那样的大老鼠会选择隐藏在地下室之中,而这也让我很轻易的就能找到位置。”

    “听上去,你好像格外喜欢这种拥有隐蔽地下室的宅子。”

    含糊不清的声音在少年逐渐融化的肩头传出,已经不再有曾经刺耳聒噪的声音特征,但黏腻乎乎、犹如某种蠕动rou团滑动摩擦才能发出的咕噜咕噜依旧难以辨认话语的意思。

    “只是感叹罢了,对这样的房子来说,清理老鼠和蟑螂将变成一场不亚于可怕战争的大工程。”

    随着身形消失在阴影,明参轻语。

    月光幽幽,静默哑悄,血腥味在弥漫,充斥了这间屋子。

    发霉的被子之下,有鲜红缓缓溢出,同时又在渐渐滴落,流淌到了虽然老旧、却依然精美的地毯之上。

    他的死亡和他的本身相同,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哪怕他在这间室内饲养一只宛若那崛起自古老沙漠文明的神明那样的黑猫也无济于事。

    ‘没有人会在意书中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的死亡,即使他们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卑卡布尼,这可真是一个十分不正确的名字呢(笑)

    也许明天,佣人们发现的时候,会吓出尖叫也不一定呢,毕竟不是谁都有见过人的脑袋被戳开的样子,所以适当的叫出声音来,也是没关系的哦?

    地下室本身或许还不清楚自己即将面对一个莫名来访的客人,但这本就无关紧要不是么——它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呢——嘘。

    在一处隐蔽的房间内,明参的身体与衣物在地面的阴暗中不断构造,最终凝聚出了他所表现的样貌——一个有着东陆人人面孔的少年——他一只手执掌着散出银辉茫茫的拐杖,上面起伏凹陷诡异不详意义不明的图案,另一只手则揣着自己的礼帽,轻轻靠在自己的上胸前,动作透露着慵懒与自得的悠闲。

    半透明的立方垂下,微微晃动。

    “进入别人的屋子,如果不脱下礼帽的话是不够礼帽的,虽然我现在才脱下——这是个双关。”

    寡淡如同白开水般清淡的声音不带感情的响起,但总觉得这段话语的情感中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戏谑和调弄。

    “你在向谁解释——自言自语?”

    “只是突然想这么做而已——你的老鼠呢?”

    “已经在你的身边了——速度并不慢,对么,大诗人?”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少年的肩膀上传出,很难辨认这到底是有所表达的语言话段还是没有意义的咕噜声。

    “但是也不快,看了他们今晚能享受一顿很棒的佳肴。”

    黑暗不能影响明参在这里的视力。

    他把拐杖挂在小臂,用手轻轻抚摸面前的墙壁。

    凹凸不平,坚实又潮湿的触感并不怎么令人安心,发霉的酸味和老鼠尸体的臭味隐晦却又清晰,但还有苔藓的青草味中和,这就好像在化粪池周围嗅到了茉莉味的香水那样奇妙。

    “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停下么,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