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爬山
【第二天上午。东海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小型会议室】 白梅今天的短发不再是昨天乱糟糟蓬松的样子,梳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上去比昨天精神很多,也漂亮很多。 她正在给顾一晨和胡伟作一些业务上的简单讲解: “网络警察,就是负责网络安全,而网络安全,无非就是网络上的‘攻’与‘防’。在技术上,警察和坏蛋没有区别,使用的是相同的技术。用它来抓人就是警察,用它来犯罪就是坏蛋。就跟锁匠和小偷的区别一样。所以在技术上,警察并没有先天优势,纯粹就是看谁的技术更高。 “网络警察主要任务之一,大家最熟悉的,就是防控网络诈骗,具体到我们日常的工作,就是识别和锁定可疑账号的网址,并追踪其真实地址。事实上,这部分技术难度不大。虽然咱们是搞技术为主的,但是我不得不说,网络诈骗这一块,关键点不在技术,其技术含量也不高,主要的技术含量反而是在对人心的把握上,某些犯罪组织的诈骗流程堪称心理学犯罪的典范。” 胡伟道:“话虽如此,但是术业有专攻,我们工作重点,应该还是在技术上吧?” 白梅点头:“当然。我刚才说的这些,是让你们能明白网监在整个案件侦查当中所处的位置。其次,如果能掌握一些犯罪分子的习惯手法,以及一些心理学方面的知识,会对我们的帮助很大。另外,我们的工作当然不止这些,还有比如守护好重点单位的信息库,防止网络攻击和泄密。有时候,舆情监控也要纳入监察范围。” 顾一晨:“看来工作还是不少的。” 白梅点点头,问:“你们对‘网络爬虫’熟悉吗?” 顾一晨看向胡伟。 胡伟道:“知道一些。一开始是图省事儿,自动扒取网络数据和信息。现在有点被滥用了。” 白梅略带‘挑衅’地道:“那么你对这个领域有研究吗?” 胡伟一推眼镜:“谈不上有研究吧。防止爬虫,无非就是这几个方向:一是单一IP访问频率和数据流量;二是头部校验;三是链接陷阱。反过来这也是制造爬虫需要注意的问题。” 白梅眼神一滞:“哟,看来你是真知道。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办法知道‘爬虫’都在扒什么内容?” 胡伟略一迟疑,道:“请问网警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白梅把脸色一整,道:“你别管那么多,就问你有没有办法吧。” 胡伟皱眉想了想,道:“这……很难吧。如果对方是读取完整个网页,回头再分析内容,不可能知道啊。” 白梅眨了眨眼睛,道:“告诉你,我正在做一个研究,看看目前网上的爬虫都对哪些内容感兴趣。” 胡伟来了兴趣:“哦?你有办法?” 白梅笑道:“考考你,你自己想一想。不过可以提醒你一点,是个笨办法。” 胡伟苦思。 顾一晨赶忙打个圆场,问白梅:“白梅姐,那你现在有什么发现没有?一般都喜欢‘爬’哪些内容啊?” 白梅:“唉。最多的无非就是电话、身份证号码、邮箱、地址等等,一看就居心不良。然后比较多是八卦、明星、猎奇这类的。这么说吧,你看到的那些个榜单、热度排行榜这类的,都少不了网络爬虫的功劳。剩下的就是比较个人的了,那可真是五花八门,比如最近找到的有‘旅游攻略’、‘市场研究报告’、‘脑电波’、‘大脑研究’、‘脑神经’等等,我猜多数是搞研究、写论文找资料的。” 顾一晨:“那不是有百度吗?” 白梅:“百度多费劲。” “我知道了。”胡伟忽然道,“你是自己创建数量众多、内容不同的网站,引诱‘爬虫’来抓取内容,以钓鱼的形式来分辨不同‘爬虫’的喜好。” “厉害!”白梅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你刚才说专门搜索‘脑电波’的爬虫?”胡伟因为小新的事情,对“脑电波”格外敏感。 白梅:“对啊,就前几天发现的,这两天一直活跃。” 胡伟:“挺有意思。你能逆向找到它的真实IP地址吗?” 白梅:“嗯?你想干嘛?” 胡伟:“我……也考考你呗。‘爬虫’肯定用的是代理IP呀。” 白梅:“小菜一碟呀。要不要比试一下?” 胡伟:“可以。” 【7月4日,周六。东海市西北,醉仙山北麓,山脚下】 顾一晨和左诗乘坐地铁,抵达东海市西北方的醉仙山。 醉仙山南麓是醉仙山天文台,北麓是对外开放的主要景区范围。这一天天气晴朗,虽已是炎炎夏日,但是醉仙山不负避暑胜地的美名,此时满山苍翠、清净幽凉,而且游人不多,正是旅游的好时节。 左诗兴奋得像个小孩,一到山脚下,看见满目的青青翠竹,就大叫一声,冲上了登山道。顾一晨背着一个旅行包,笑着跟在身后。 左诗取出手机,四处取景拍照。顾一晨则拿着手机,帮左诗拍照。两人忙乎一阵后,左诗略有些累了,在一个亭子处停了下来。顾一晨拿出矿泉水,两人坐下来休息。 顾一晨笑道:“你住在东海市,难道从来没来过醉仙山吗?” “没有。你没听说过吗?每个地方最出名的旅游地点,去得最少的往往就是本地人。就是去,也是陪亲戚朋友去的。” “那今天你是沾我的光了。” “切。”左诗白了顾一晨一眼,“不过我早就听说这里风景很好的。” 顾一晨;“其实有地铁,过来也方便。” 左诗:“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一直没机会来。我看你挺淡定的,来过?” 顾一晨:“没有。我上大学以后这是第一次在东海市郊游。只不过我老家山山水水看得多了。” 左诗:“你老家看来风景不错啊。” 顾一晨:“哈哈,那确实是还可以。山比这高多了。这个山在我老家那都不叫山。” 左诗:“哦?那有多高?” 顾一晨:“最高的有上千米吧。” 左诗:“那这里有多高?”左诗对山的高度没有概念。 顾一晨:“我查过,400多米吧。” 左诗:“啊?才400多米。我感觉已经够高了。上千米那爬起来累死了。” 顾一晨:“我老家的山现在可能不少地方都当做景点了,修了登山的道路。以前都是山路,爬起来更难。我小时候,谁谁如果曾经到过山顶,那是件很威风的事情。大人都是不让小孩爬很高的。” “那你爬到过山顶吗?”左诗听得兴致盎然。 “呃,没有。那时我还小。大一点就搬走了。但是我还是会常常上山去玩的。那时候可好玩了。山上有各种野果子。我都叫不出名字,最常见的是一种像草莓的野果,不过很小,但是很好吃,还有种带刺的果子,特别甜。还有毛栗子。对了,连花都可以吃,‘映山红’你知道吧?后来我知道就是‘杜鹃花’。我就吃过。” 左诗四处看了看:“现在有吗?你吃给我看看。” “现在过季节了。”顾一晨笑。 顾一晨又道:“我小时候还碰到过蛇。” “啊?”左诗大惊,“咬你没有?” “没有,我和它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逃命去了。” “哈哈。”左诗大笑。她笑了一会儿,一脸的向往,道:“你还会去老家吗?什么时候带我去玩玩。” 顾一晨心里一动,道:“会啊。我爷爷奶奶还住在那里呢。会有机会的,我带你去。” 左诗高兴得冲顾一晨笑。她的眼睛是很好看的杏眼,双眼皮,这时候弯弯的像月牙。顾一晨看得有些发呆。 这时一个上山的中年人路过亭子,他戴中一副眼镜,步履悠闲,看见两人,笑着打招呼:“小伙子,小姑娘,加把劲哟。”说着话脚步不停,继续上山。 顾一晨回头答道:“好嘞!” 左诗也道:“您慢点。” 那人伸手在脑后摆一摆,算做回答。他拐了个弯,顾一晨和左诗已经看不见。于是停了下来,回头望向来路。阳光照在他若有所思、黑瘦的脸庞上,赫然是邓耀先。 顾一晨和左诗也歇得差不多了,于是继续沿登山道上山。 登山道旁边有一条山溪一路相伴,在山腰处,山溪化为一汪清澈的潭水,潭水上方有一道落差3米左右的小瀑布。小潭四周是各种被水冲得光滑圆润的大小石块。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在潭边赤着脚玩耍。旁边站着一男一女——应该是两个孩子的父母,正笑着照看。 左诗离开山道,也到了潭边,看两个孩子赤脚在水里踩来踩去,有趣得很,也想下水。但是脚上穿的是登山鞋,不太方便。 正在犹豫,顾一晨怂恿道:“想玩就去玩吧。把鞋子袜子脱了,玩好晒一晒,脚很快就干了。”说完他放下背包,开始脱鞋。
左诗“咯咯”笑了两声,飞快脱了鞋袜,冲进潭水。她动作有些大了,潭水溅起来。打在两个孩子的身上。两个孩子反而高兴起来,两只脚快速踩水,故意把潭水溅高。三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顾一晨看了一会儿,把裤腿挽起来,走到潭水略深的地方——也就是刚刚没到膝盖。盯着水里道:“有鱼!” 左诗和两个孩子一齐欢呼,左诗先跑了过来。两个孩子也要跟过来,他们的母亲连忙道:“欢欢乐乐小心,不要过去,水太深了!” 左诗回头阻住两个孩子。顾一晨道:“你们等我一下,我捉条鱼。” 两个孩子被母亲和左诗拦着,不住伸头去看。 顾一晨停下所有动作,盯着水中等候了片刻,然后双手并做碗状,缓缓放入水中。不一会儿双手捧出来,道:“捉到了。”说着边走向岸边。 两个孩子和左诗迫不及待地跑过来看,见顾一晨手中正有一条两公分长的小鱼,都欢呼起来。 顾一晨把鱼送到两个孩子面前:“送给你们。” 叫欢欢的男孩子高兴地道:“谢谢哥哥!” 叫乐乐的女孩子叫道:“我的我的!” 两个孩子的父亲找出一个塑料袋,装了点水走过来,顾一晨小心地将鱼倒入塑料袋中。 父亲和母亲再次向顾一晨道谢。 一家四口收拾完以后,却是下山去了。看起来也是附近的居民,带孩子来玩玩只是日常。 顾一晨和左诗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等脚晾干。 左诗顺势躺在石头上,长舒了一口气:“真开心!” 顾一晨道:“是啊。真开心!我也好久没有到山上来玩了。” 左诗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道:“哎,对了。你怎么会在学校旁边租房子的?你不是都住在宿舍里的吗?” 顾一晨沉默了一会儿,心想要不要告诉左诗关于“梦”和小新的事情。 左诗见顾一晨不说话,道:“难道……”忽然住口不说。 顾一晨道:“难道什么?” 左诗扭捏道:“男同学在校外租房子,不都是,不都是……” “不是啦。”顾一晨明白过来左诗误会了,“我又没有女朋友。” 顾一晨决定先跟左诗说那个“梦”。他解释了自己被“梦”困扰的经过,但是并没有说拒绝小新以后的事情,总体上是当做一个梦来说。 左诗:“你这个梦好奇怪哦。所以那天你晕倒,是因为前一天没睡好吗?” 顾一晨:“是的。” 左诗:“那现在呢?好了吗?” 顾一晨:“应该是好了。反正有一段时间没再做那个梦了。” 左诗:“看来我是你的福星呀。” 顾一晨:“怎么说?” 左诗:“你不是撞到我以后,再也不做梦了吗?” 顾一晨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得谢谢你了。” 左诗道:“那你现在已经好了,房子不退吗?” “这……先留着吧,有个房子毕竟方便,比如现在放暑假,学校里也没多少人食堂也不开,还是住在外面方便。再说,离毕业也不久了。” 大概是提到毕业,两个人各自想到一些心事,沉默了下来。 此时已是上午十点多,太阳有些热辣。顾一晨悄悄移了一下身体,替左诗挡住直射在脸上的阳光。 左诗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看了看,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时附近无人打扰,只有水声:瀑布冲入水潭的声音是“哗啦哗啦”;山溪水流的声音是“叮咚叮咚”。合在一起仿佛一曲天地的奏鸣曲。 左诗喃喃道:“Thewaterfallsing,IfindmysongwhenIfindmyfreedom。” “你说什么?”顾一晨问。 左诗:“一首英文诗。” 顾一晨:“什么诗?没听清楚。” 左诗:“不告诉你。” 顾一晨:“不愧叫左诗啊。” 左诗笑。 过了一会儿,左诗坐起来,摸了摸赤着的双脚道:“呀,已经干了。咱们走吧。” “好。” 两人穿好鞋袜,收拾好背包。继续向山顶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