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西进受阻紫荆关路
知州掌一州之政，宣风化，平狱讼，均赋役，以教养百姓。其实理论上讲本州大事小情知州都管，覆盖提调学校，修明祀典，籍帐，军匠，驿传，马牧，盗贼，仓库，河渠，沟防，水利，屯田等等事宜。 实际上，一州之政哪方面都离不开钱粮支持，易州知州董应圭对此深有体会。 以往财政紧张，州城无钱，税赋无法上缴，上官不高兴，州城官吏得不到俸禄薪酬，阴奉阳违，州城政策连衙门都出不了。 董知州真是心灰意懒，州学欠钱，看守州城的军兵，驿传兵士欠饷，匠户无法结账，仓库无法维修，更别提休整什么河渠屯田了，这官当得甚是无味，董应圭连衙门都不愿出，再混两年辞职回家算了，各处一脸难色，不如回乡间当个富家翁。 自从易州商会在庆丰楼成立，代管州城赋税，年后上交衙门两季税赋，董应圭终于扬眉吐气，一笔补足县学费用，学正韩上桂，亲自做了老家广东糕点请董应圭喝茶。 董应圭觉得要严格考核，附近有哪个州县能全额发放薪俸，做得好还有奖金！偷懒，阴奉阳违的一律滚蛋，易州衙役办事是真勤快了。 平息高陌民乱重塑州衙威信，同知将高陌一百多宗族耆老骨干抓进监狱，重新丈量高陌社应税田亩两万七千亩，比以往多一万七千亩，这是州衙未来一笔收入，同知还从高陌社带回一千石粮食，其他粮食由商会组织乡民兴修水利，易水湖商行还上缴铜矿金矿税费，当然以田赋名义入州衙帐。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州衙钱粮宽裕，各项事情能顺利推行，州城外巡检司配合商会收取商税田赋，州城内也要改造。 易州属县涞水做得不错，黑社会青皮打手都清除到劳改队，县城治安营商环境大大改善，周详知县禀报，今年涞水坐商纳税大大增加，建议取消城门费，持有商会完税证明的入城行商只检查路引。 易州也要清理这些勾儿马蛋的祸祸，去了劳改营还能为州城做贡献。州衙一声令下，由商行护卫配合，易州将城孤社鼠清除一空，坐商和百姓拍手称赞，董应圭意气风发，拉开州城改造大幕。 市民乱搭乱建，自然要拆除，北京城拆除违建，市民和五城兵马司混战，最后拆除之事半途而废不了了之。 易州在商行支持下将道路违建一举清除，拆了违建发现州城街道暗沟藏污纳垢，天气转暖，暗沟恶臭无比，财政宽裕，州衙雇人修理街道，清理明渠暗沟，州城出资，各坊包片，清理垃圾，打扫卫生死角，平整道路，挖坑准备开春栽树。 百姓干活增加收入，出门街道洁净，心情舒畅，没有欺行霸市的青皮，百姓对州衙施政交口称赞。 董知州和王同知边视察易州街道边探讨州城施政。 民工正整修破损的街道，将碎石泥土清除，铲平凹凸不平的路面，用条木夯实地基，铺上细石，再次夯实，铺上条石，再整修旁边的沟渠。 王同知指着忙碌的工地对董知州道；“董大人，易州街巷整修完毕，州城面貌定然焕然一新，大人善政在易州州治上留下浓重一笔啊！” 董知州内心得意，易州几十年环境差，刮风尘土飞扬，下雨道路泥泞，下大雨，沟渠污水横流，满城恶臭，在自己治下，今后几年易州道路洁净平坦，再多栽绿植，环境焕然一新，地方修志，定然有自己的一段传说。 董知州轻轻咳嗽一声，矜持道；“这都是诸位同僚齐心共治的结果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下一步要整修县学，祠堂，仓库，还要咱们同心协力，本官认为州衙在钱粮方面还要多下功夫。” “正该如此！”王同知点点头道；“下官清理高陌社宗族，宗族隐匿土地数倍应税田亩，一社如此，其他社也应多有隐匿。 下官认为，以州衙牵头，易州商会辅助，陆续盘查清楚州城田亩山林草场，与商会接洽章程，还需大人示下。” 董知州微微思索一会道；“还是以州城名义清查，造册，州城之外田赋由易州商会代缴，州城关厢由衙役征收，务必和商会详尽沟通。 至于商税，还是以商会出面征收为主，州衙以田赋入账，毕竟商税增加容易引起言官责难。” 王同知摇摇头道；“下官不明啊！这田赋增收有限，商税矿税却大有可为，易水湖商行建议，州城开矿由州衙主导，公开议税，建章租赁，必然为州城增收。 朝廷财政艰难，如果稍稍按此施政，定然大大充实国库，从农户身上加田赋，只会适得其反，朝堂只在田赋上做文章，前景堪忧啊。” “王大人慎言！朝堂规矩如此，你我这样的地方官还是莫要刮噪，商税矿税我们要，但不能以州衙名义出规章，这事让易州商会去搞，州衙暗中配合。李银河千户给矿工流民建户籍之事可以办，将其编入农户。 你我也算久历宦海，有些事可做不可说，没有钱咱们做不了事，那就暗中拿钱，总归造福一方啊！万万不可声张，咱们也得自保不是。” “唉，下官晓得！”王同知怅然道；“明明光明正大的善政，却做得藏头缩尾，部堂失察啊！ 下官这就联系商会，让其推进开矿事宜。” 董知州点点头道；“规则之内行方便吧，也算我们不违造福一方的初心，州城之内的改造还要推进，可以预见，今年州衙收入丰厚，我们也做些实事，惠民药局，养济院，漏泽园等停滞善政要重新启动。” 易州城内在搞建设，紫荆关城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平原上开始修整农具，准备春耕，山区天气仍然是朔风似刀，滴水结冰。 紫荆关位于居庸关、倒马关之间，与居庸、倒马合称长城“内三关”，关城建在依山傍水，两峰对峙的广阔盆地内，四周形成天然屏障，关城坐落在紫荆岭上，东为万仞山，城西有犀牛山，城南是黄土岭，城北为拒马河，谷宽坡陡，地势险要。 后世紫荆关外拒马河只剩下一条小溪，此时拒马河河面宽几百米，两岸水缓处有冰层，河中依然有水流动，拒马河是河北唯一一条常年不断流的河流，可见此时广昌县源头水势之浩大。 河岸两侧上千紫荆关守关军士家属们正整饬河道。 千总白德水和花荣百户协助兵备幕僚李连城整顿紫荆关，兵备府承诺，原祖参将和家丁的三万亩土地分给守关营军，茂山卫千户李银河承诺，参加整饬河道的紫荆关家属每日每户三斤粮，同时易水湖商行在紫荆关设立军粮军服军鞋制作工坊，只要参加劳作，就能得到粮食。 紫荆关的局势迅速平稳，紫荆关额兵一千零四十一名，除去逃跑，伤残，老弱，花荣遴选出三百守关青壮，进行基础军事训练。 军士家属爆发了极大劳动热情，虽然天气寒冷，家属们穿着易水湖商行提供的旧棉衣，挑着箩筐，推着独轮车，来到拒马河岸，敲碎冰层，取出淤泥，运到田里和山谷坡地，虽说赤脚踩泥水以后会落寒病，此时家属们根本顾不上，郁积的河泥黝黑发亮，运回田里，就是以后丰收的保证。 石百三，花荣，白德水站在关城门外，看着热闹的劳作场面，也是热血沸腾。 石百三对白德水道；“白大人，据说今年天旱，拒马河河道的清淤，加大蓄水的整饬不能停啊！ 拒马河经年不断，对保障中下游沿河易州涞水等地的农业灌溉至关重要，李银河大人毁家纾难，咱们也得积极配合。” 白德水恭敬地点点头道；“在下晓得，在下根据复社规章制度，将关城外家属按照里甲编制，每日有甲长带领家属劳作和吃饭。 李大人宅心仁厚，是关城老少的再生父母啊！在下定然不会误事。” 众人点点头，李银河大人实际上承担了关城兵士家属夏收前的生活开支，每户每日三斤粮食，老弱还可以制作军粮，军衣，军鞋再得一份粮食报酬，对家属来说，此次春节是过得最松快的年关，如果等夏收收获，今年将是最好的年景。 关城家属根本不用催促，恨不能驻扎在河边，多挖一筐淤泥，田里就多收一把粮食。 花荣也道；“李银河千户仁义，疏通河道，让兵士家属做工，本意还是让大家过好日子啊！ 关城在山区，现在天气寒冷，疏浚河道，整饬农田是水磨工夫，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完成的，让家属们务必量力而行，莫要早晚在泥水中劳作，出现冻死冻伤就违背了李银河大人好意！” 白德水苦笑道；“实在是苦日子过得太久了，有了希望，谁不是拼命苦干，给后代攒下一份田产。 在下只能尽力约束。” 白德水指指河边道；“请李银河大人放心，千户所和易水湖商行的恩情家属们感激不尽，在下会将援助物资尽力用在家属身上。 不说衣物，在下每日让人煮一顿荤腥，按照商行规矩熬制姜汤药茶供给劳作家属，尽力防止家属们因寒冷受伤。” 河边有一排大锅，从早晨开始熬制大锅菜，中午免费供给劳作家属，下午熬制姜汤药茶，让家属喝点药茶驱寒。 锅中是千户所提供的大骨头煎鱼烩菜，此时牛羊猪rou太贵，所以采购的是牲畜骨头，主要的rou食是鱼rou。 劳作需要补充rou食，否则年纪稍大就会得痨病。易水湖开垦农田时，发现洼地冰面下是密密麻麻的鱼，整个冬季，易水湖千户所和复社就不停地炸鱼。 北方出花椒，把鱼洗净，沾上混合花椒面食盐的杂面，将鱼炸透，配上大骨头和白菜萝卜藕，深受农户喜欢，至于多次炸制的油对身体有危害，此时根本顾不上。 易水湖开垦出三千多亩地，其中五个大洼子改造成稻田地，洼泥中的泥鳅成灾了，一笸箩淤泥能筛出半笸箩泥鳅，野泥鳅大的跟小鳝鱼一般。此时百姓根本不吃泥鳅，鱼也很少吃，肚子里缺油水，鱼跟泥鳅螃蟹土腥味重，肠胃难以消化。 李银河记得新中国解放前，上海有一则新闻，当地农民缺少粮食，穷得只能以大闸蟹为生，穷人肚里没油水，肠胃弱，生猛海鲜克化不了，闹了肚子弄不好是要命的事。 这都是好东西啊！野生的鱼，泥鳅大补，全部过油，易水湖里多藕，配上猪羊骨架，加上白菜萝卜，成为易水湖冬季营养烩菜。 整个冬季，易水湖商行对千户所，复社，老营，农院以及劳改营不间断供给营养烩菜，整顿紫荆关，自然关城士兵以及家属也享受到易水湖烩菜。 李银河禀报兵备衙门，请求兵备同意，紫荆关用库存的一些军械换取粮食和rou食。 粮饷拖欠久了，处理一些军械获取钱粮，安抚住营军，让兵士有口饭吃，主管官员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兵备幕僚李连城检查过烩菜，分量实在，rou烂骨酥，药茶中还能发现人参，参加劳作的家属没有因为寒冷和劳作出现大量伤病。 谢兵备和白德水以及千户所认为李银河吃了大亏，过油的rou都是金贵食物，老百姓和军士过年都吃不上！每日过千兵士和家属的烩菜不是小开销。 李连城将情况上报兵备衙门，谢兵备觉得李银河厚道，想要军械，可以找自己调拨，李银河坚持用粮食物资换取紫荆关军械，对紫荆关兵士家属的生活是一种资助，兵备衙门也就听之任之了。 白德水和关城兵士对李银河感激万分，帮助花荣整理运输千户所需要的军械。 只有李银河明白，千户所占了天大的便宜。 紫荆关虽然多年没有发生大战，但作为内边最重要军事要地之一，定期会补充军械和制作军器的原材料，紫荆关配备着完善的匠作营，关城仓库堆满了火器冷兵器以及军备物资。 一仓库的硝石迅速转移到莲花池基地仓库，花荣一边训练关城青壮，一边蚂蚁搬家般将铁料，木碳，硫磺，火绳等物资运回千户所。 黑火药配比在明朝已经有了最佳组配比率，也就是硫磺10%，木炭15%，硝石75%。 其中硝石消耗最大，在原产地硝石就是一种矿石，很便宜，大明控制的范围内，能大规模供给火药作坊硝石的，只有四川，明朝的硝石便宜，是因为政府能极廉价地驱使川民把硝石背出来。 陕西，甘肃，山西南部流民暴乱愈演愈烈，以后河南两湖四川也将成为政府军和流民军拉锯的战场，李银河认为笨重的硝石很难出川，自己现在得积极储备。 兵备幕僚李连城带着两个书办沿着拒马河靠近紫荆关城，白德水等人赶忙把李连城迎进城门。 李连城铁青着脸，不知冻得还是气得，进了城门，下了马，双手恨恨搓了搓脸，长出一口气道；“浮图峪和白石口守备欲壑难填，私心极重，简直油盐不进啊！” 李连城此次出紫荆关，代表兵备衙门视察紫荆关路防御，前两年易水湖闹匪患，兵备大人连易州城都出不去，颜面尽失，此时平定易州匪患，安抚了紫荆关城营军，进而整顿紫荆关路各关城，一则彰显兵备衙门的权威，二则为市赏运输铺路。 紫荆关路防御体系以紫荆关城为核心，下分磐石口，乌龙沟，浮图峪，宁静安和白石口五段协守。五段各有堡城一座，其下各管大小隘口若干，防御范围紫荆关以东至易州九十里，紫荆关以西至广昌县九十里边墙。 按照规定，保定巡抚每年要到浮图峪坐镇指挥防御，紫荆关路有一名副将协守，浮图峪设守备一名领营兵六百九十二，白石口设守备一名领营兵一千三百，磐石口，乌龙沟，宁静安三堡各设把总一名各领三百至五百营兵把守关隘，听候调遣。 紫荆关路最近发生的战事就是在嘉靖三十二年阻击蒙古右翼俺答汗的入侵，此后七十多年再没有发生大战，巡抚和副将自然不会每年到浮图峪关城吹冷风，紫荆关路内边防御重要性越来越低，现在朝廷财政紧张，除了辽东镇，九边其他军镇粮饷都是拖欠严重，处于内边的紫荆关路粮饷拖欠更是常态。 石百三焦急万分，千户所兵马分两路出征，李银河率领的旗军扫平固安豪强，剿灭白洋淀水匪，收获颇丰。 自己率领的这一路商军，除了少部分夜不收和测绘军前出广昌县，大部队由于关城将领阻挠，只能在紫荆关裹足不前。 石百三焦急地搓着手，对李连城道；“李先生，各关城如果按照兵宪大人和李银河千户的建议整改，粮饷问题会很快解决啊！紫荆关关城的营军就是例子。 有兵备衙门的手令，这些守备把总们竟然敢阴奉阳违，封锁关隘，卑职害怕时间拖延久了，影响市赏运输。” 李连城叹口气道；“浮图峪和白石口守备沆瀣一气，有恃无恐！说起来，还是朝廷拖欠粮饷，理亏在先，打起官司来，也是笔糊涂账。 再者，关城收费利益巨大，浮图峪，白石口和宁静安的守备把总们出自保定卫所，兼着卫所佥事或千户官职，收费分润涉及到保定五卫所指挥使，甚至大宁都司的官员，关系盘根错节，咱们无法应对，还得马上回易州城禀报兵宪大人定夺。 浮图峪，白石口守备和宁静安把总希望分润过关商队五成商税，要求易州城运输七百石粮食给三个关城才允许商队通行。 好在磐石口和乌龙沟的把总和营军们出自易州茂山卫，还是愿意接受兵备衙门的整改。” 石百三皱着眉头道；“还请李先生辛苦一趟，将情况禀报兵宪大人，既然磐石口把总愿意合作，卑职将带领商军一部向西运动，驻扎在磐石口关城，还请白德水大人安排补给运输和合作事宜。” “好说，好说！”白德水赶忙应承道；“百三大人尽管向西前进，紫荆关按照李银河千户要求，已经制作出大量军粮军服。 既然磐石口和乌龙沟愿意合作，在下将安排一些衣服订单给两个关城，确保商军西进补给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