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鹿善继入京任职
虽然是春耕农忙时期,易水湖商行下辖各社还是坚决执行李银河命令,应招人员源源不断到达军营。 杜鹃忙得脚不沾地,小钱袋日渐丰盈,每日中午前,杜鹃将银钱换成粮票,存入易水湖钱庄,由于下午还要到办公室上班,所以雇佣了一名宫女一名宦官帮忙打理买卖。 杜鹃整理了办公室材料,拿起算盘噼噼啪啪计算营收。 谢宝一身戎装进入办公室,谢宝带领连队在固安奔波,早已没有昔日猥琐神态,此时气质脱胎换骨,举止沉稳,英姿飒爽。 谢宝眼神依旧忧郁,盯着杜鹃道;“是你监视本少爷的师父吗?” 办公室内的白英,岳不群连连点头,看来吃了杜鹃不少苦头,希望大师兄打压一下小宫女的气势。 杜鹃这段时间天天和三山五岳的豪杰打交道,谈笑间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徒,早已不是怯生生的小女子,听谢宝询问,沉着地将算盘收起,起身施礼道;“小女子杜鹃,看您风流潇洒,英姿勃发,定然是谢宝大师兄啦! 师妹有礼了!” 谢宝皱眉道;“别哥哥meimei的瞎叫,小爷正是谢宝。” 杜鹃大眼笑成弯弯,轻声道;“小女子被高手师父收录为入室弟子,高手师父和將主李银河情同兄弟,咱们自然也是师兄师妹关系了,白英师弟,岳不群师弟,是不是啊?” 白英,岳不群木然向谢宝点头。 杜鹃笑得更加甜美道;“师父让將主教授小妹格物学识,將主已经将教课重任委托给各位师兄弟了,小妹还得时时请教大师兄呢。 唉,小妹自小在宫中孤苦伶仃,现在才感受到亲人的温暖,白英给了小妹一枚玉佩,岳不群给了一锭黄金,真是让小妹感谢上苍,时来运转啊!小妹曾经在宫中都吃不饱饭呢,往事不堪回首啊!” 谢宝挠挠头,自己气势汹汹找小丫头问罪,哪成想人家摇身一变成了师妹,楚楚可怜的,这可如何是好。 谢宝咬咬牙,取下腰间玉佩,从脖子上摘下金项链递给杜鹃道;“小小心意,师兄刚刚押运回一些物资,还要交割,师兄先告辞,军务繁忙,授课之事先由白英岳不群负责。” 杜鹃拿着玉佩项链,看着狼狈而逃的谢宝,转头对白英,岳不群道;“大家都在为將主市赏运输出力,你们赶紧写信,让家里派人手,送物资,杜鹃要大展身手,为繁荣易州出力。” 白英跳起身怒道;“日子没法过了啦!你个小姑娘凭什么颐指气使,小姑娘就得乖乖听话,白某要和你单挑,不许哭!” 杜鹃脸上梨花带雨,大眼睛蕴满泪水,翘着兰花指对白英道;“你个小豆丁,叫你声师弟,你得了天大好处,还叽叽歪歪的刮噪。 好啊,小女子要问问將主师叔,师弟殴打师姐,很威风吧,是哪门子规矩!” 杜鹃眼神刮向岳不群,岳不群淡然起身道;“不就是一些财物吗,天上掉下来师姐师妹的,人多热闹,小爷认命了。 杜鹃师姐,你筹划商行,师兄弟定然资助钱财,入上一大股,岳不群去透透风,你们聊。” 出发在即,李银河在办公室内紧张安排各项出行事宜,身边围着欧阳询等几位管事,转头看见茅元仪在门口微笑。 茅元仪头戴浩然巾,身穿皁边深衣,脚踩大红云头鞋履,腰间系着宽带,手摇折扇,翩翩然中年大帅哥。 李银河嘱咐欧阳询按计划行事,赶忙邀请茅元仪入屋。杜鹃端来一杯香茶,规规矩矩侍立一旁。 茅元仪瞥了眼杜鹃道;“很有眼力的小姑娘啊!” 杜鹃微蹲施礼,露出白牙笑道;“茅伯伯风姿润朗,气质脱俗,杜鹃给您施礼,请用茶。” “伯伯?”茅元仪诧异地看着李银河。 李银河无奈道;“宫中来的小丫头,鬼怪精灵,高手兄认为杜鹃筋骨柔软,性格坚韧,收为弟子了,以咱们的关系,可不得叫你伯伯呗。 小丫头顽皮,成天想着做买卖,弄得我的徒弟们挠头得很!” 茅元仪笑道;“小孩子从宫中出来,无亲无靠的,弄点买卖赚些钱花,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很自然啊! 既然叫了伯伯,给你几颗金豆子玩,银河,把你的香水拿两瓶给杜鹃,就当我的见面礼。 有什么需求,找王微杨宛她们帮忙即可。” 看着杜鹃欢天喜地去储物室取香水,李银河道;“茅兄,可是要从工坊搬回军营住?” “我在莲花湖吃住随意,打制器物,整理资料,偕意无比,当然不回来。 定兴鹿公派人通知易州杨宛王微,招呼你我去你老营相聚,你准备准备,约定是下午时分。 让黄玉拉一车刘伶醉陈酿,鹿公被朝廷召回,就任尚宝卿一职,上任前咱们给鹿公送行,据说还邀请了农院孙奇逢先生。” 茅元仪和鹿善继都曾在辽东孙承宗督师旗下做幕僚参赞,孙承宗辞职回北直隶高阳老家,茅元仪和鹿善继也辞官而去。 崇祯皇帝登基,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倒台,在天启朝后期被罢免离职官员纷纷起复,被朝廷召回,鹿善继在此背景下被朝廷召回,委任尚宝卿,正四品高官。 茅元仪也有机会被朝廷召回做官,但茅元仪满腔热忱地去京师上了一道《请征商税疏》奏章,考据详实地列举了加征盐,茶,海关,榷场等商税能为朝廷增加三千万两银收入,哪怕只增加一部分商税,也能解决目前朝廷缺钱的窘迫。 这个奏章彻底惹怒了内阁,各部高官及科道御史,大家正在齐心协力忽悠崇祯减免商税,且效果显著,茅元仪的奏章可以说掀开了大家的底裤,所以吏部给茅元仪下了藐视上官,言语无状的评语,贬谛定兴江村。 此时茅元仪是个罪民身份,茅元仪心高气傲,空有治国良策,却志向难伸,难免郁郁寡欢,轻轻吟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李银河赶忙宽慰道;“茅兄,人间正道是沧桑,世事艰难,你我兄弟正该迎难而上,泽批苍生,扶危济难也不止做官一道。 茅兄文武双全,惊才艳艳,《武备志》一书足以留芳后世,小弟正安排书坊印刷,已经支付给两位嫂嫂一千银出版费。” 茅元仪猛然惊醒,摇头笑道;“为兄失神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些许挫折,茅某心绪萧索,蹉跎半生,可见诚心正意的修行未过关啊! 为兄的书籍你印刷使用便是,何来付费一说。” 李银河郑重道;“茅兄,智慧也是财富,小弟的书坊以后印刷名家书籍都要付费。 学者呕心沥血出了书籍,没有报酬,如何养家继续写作,工匠改进工艺,却得不到奖励,哪有再次创造的积极性啊!” 茅元仪未置可否,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递给李银河道;“兄弟,你在货殖一道七窍玲珑,有想法去做就是。 这是最近为兄在工坊总结实验得到的一些成果,其中涉及制器和造纸。 纸质定装火药要求纸张坚韧易燃,火炮,火铳的定装用纸标准也不尽相同,大明制纸纸药术独步天下,为兄整理了一些配方,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奖励就算啦,为兄实验的材料你得备足,酒rou更是不可或缺!” 李银河郑重收下册子,茅元仪性情中人,好意坦然接受便是。 李银河带上白英,岳不群,高手带上杜鹃随同茅元仪到达易州城,在城外和王微杨宛汇合,一行人直达老营。 老营百户所已经翻修完毕,扩建了办公室和卧室,李银河一行到达时,办公室内宾客济济一堂。 花爷爷在屋中陪客,花叔指挥旗户招待来宾,鹿善继带着儿子鹿化麟,还有一些年轻学子,孙奇逢带着十余名弟子,都是青年才俊,正在相互探讨学问。 李银河进屋给花爷爷磕头后,和茅元仪与鹿公,孙奇逢见礼。 孙奇逢拉着李银河手道;“鹿公即将入京就职,放心不下你远行,召集十余位青年弟子,和孙某弟子组成农院商队,共赴边塞,读千卷书走万里路,希望你们一路互相扶持!” 鹿善继在万历朝考中进士功名后,仕途坎坷,曾四次辞官回乡,在家乡讲学育人,听讲学子过百,此次召集其中年轻体健者加入农院商队,一则帮助李银河运输,二则开阔弟子们的视野。 李银河冲鹿善继拱手致谢,鹿公还礼道;“老夫学从余姚,出入朱陆,敬仰王学,躬行任事,教授学生以老夫所著《四书说约》为首,教导学子中正节义,做学问当以做人为首要。 市赏关乎北地边塞安危,朝廷有难,焉能在家中读书置身事外,儒者,正该铁肩担道义,仗剑解危局,此去关山路遥,老夫提前祝你们事事顺遂。” 孙奇逢一旁道;“鹿公教书育人,以光明正大,躬身赌性为首要! 来,随老夫见见学子们。” 学子们见孙奇逢带李银河过来,纷纷息声,恭恭敬敬执弟子礼。 “张果中,银河你早已熟识,现在负责农院总务。 范阳耿极,现在教务处任督导。 贾尔林,其弟尔梅,两人家学渊博,在农院辅助耿极督导学子学业。 王余佑,新城人,年纪虽轻,好任侠,精骑射技击,乃是此次农院商队掌柜。 容城高进,在你军中主管医务。此次老夫和鹿公便约擅医学子,将有十五人去军营找高进报道。 新安魏一鼇、清苑高鐈跟随老夫游历最早,治学勤奋严谨,在农院教学处。” 随着孙奇逢介绍,李银河一一和学子见礼,由于孙奇逢关系,学子们恭敬执弟子礼。 贾尔林,贾尔梅的父亲做到布政使高官,贾尔林学问卓著被称三凤之一,娶了孙奇逢女儿,是孙奇逢乘龙快婿。 其他学子们大多家境一般,但都是身穿劲装,身配刀剑,显得英武干练。北直隶学子大多从小练武,盖因北直隶百姓桀骜不驯,任侠好斗,北直隶水旱灾害频发,道路多劫匪,没有武艺傍身,实在无法远行游历。
李银河也将高手,白英,岳不群引荐给众人,其中最活跃就是杜鹃,认识了一群师兄们,农院商队在军营的住宿饮食自然由杜鹃安排。 学子们对李银河充满敬佩,李银河虽是武人,但孙奇逢先生和鹿公说,如果李银河潜心治学,必成北地开宗立派学问宗师,格物一道,独辟蹊径,尤其算学一道,大明无出其右。 作为农院理事,李银河编写的《格物》一书纳入教学范畴,《格物》一书治学方式别具一格,令学子们眼界大开,受益匪浅,而李银河斗豪绅,灭匪患,接收难民,提出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更令学子血脉喷张。 花叔指挥着旗户抬来两口柳条箱,里面装着羊毛皮袄,制式军刀。 李银河指着箱子道;“大家头次相聚,每人一份,这些皮袄武器是商行的馈赠,是御寒远行必备佳品,农院地处北山,水汽重,边塞更是奇寒,各位学子不要客气,收下便是。” 学子们看向孙奇逢,孙奇逢笑道;“银河是农院理事,咱们是一家人,都是实用的佳物,收下便是。” 王余佑脚步沉稳,跟随张果中,指挥学子将两个箱子抬到一旁。 王微杨宛招呼大家入席,酒菜已经准备妥当。 易州农户招待贵宾,要在主卧炕上吃席,花爷爷站起身,笑呵呵招呼鹿公,孙奇逢进主卧。 主卧炕上摆着矮脚木桌,中间是巨大的铁锅炖杂鱼,佐以巴掌大的rou片熬煮,鱼rou酥烂,豆腐,白菜等配菜吸足油水,浓香扑鼻,围绕铁锅,摆着八大碗各式rou爻。 孙奇逢和鹿公扶着花爷爷脱鞋上炕,盘腿端坐,黄玉招呼屯户斟酒,在客厅安排两桌饭菜,请学子们入席。 花爷爷举杯,预祝鹿公步步高升,报效朝廷,造福百姓,大家轰然应和,连敬三轮,其后大家可以单独敬酒了。 李银河给花爷爷盛上一碗鱼rou,加上一片软滑的rou片,花爷爷端着碗感慨道;“老头子六十多了,一辈子吃糠咽菜,想着不饿肚子就感谢上苍,哪敢想吃rou啊!现在有鸡鸭鱼rou吃,这福享得造孽啊!” 鹿公笑道;“花老,您这老营银河后生好,老营屯户好啊!老夫问了一下,四十多老屯户,哪家都有后生在军事行动中受伤,甚至死去。 难得的是,你老营心齐,发达了还知道分田,办学堂,周济灾民,是您这些耆老教育得好。 无牺牲无尊严,您老坐镇这三岔河甸,好好看着后生们建设乡里,好好享受他们的孝敬。” 花爷爷得意非凡,捏着花白胡须笑得见眉不见眼。 老营已经是易州涞水共同战斗,共同富裕的标杆,一把年纪,好名声是老人最渴望的甘露。 李银河敬了鹿公一杯酒,指着柜子上一排包裹道;“鹿公,小子的谢叔在张家湾运粮,成立了一家商号,淘了一些稀罕玩意,小子给诸位都准备一些,吃完让人带走吧。 鹿公,孙先生,茅大哥一人一套貂皮大衣,一盒苏木,一袋胡椒,高档细瓷一套,两位小嫂两件玄狐围脖,苏木十斤。” 王微杨宛面面相觑,礼品价值太高。 鹿公挑挑眉毛,孙先生微笑不语,茅元仪冲两女摆摆手,茅元仪最喜欢北地豪杰,重义轻利,朋友兄弟馈赠多也好少也罢,收下便是,想来鹿公,孙师也是如此思量。 王微杨宛惊喜地收下礼品,陛下收拾阉党,现在海贸走私断绝,胡椒苏木有钱也买不到,尤其苏木,用于染色,最得女子喜欢。 看着杜鹃在客厅门口露出半张小脸,一脸渴望,李银河道;“杜鹃,你师父还欠着本官巨额学费未付,所以没他的份。” 忽略高手杀人的眼神,李银河对沮丧的杜鹃道;“一码归一码,你一直在办公室帮忙,将办公室工作打理得有条不紊,师叔也不能压榨小孩子! 柜子上红布包裹是小杜鹃的辛苦劳动奖励,丝绸一匹,松江细布一匹,白糖十斤,松子十斤。” 李银河微笑着看着杜鹃欢呼雀跃背走包裹,拿出一张银票推给鹿善继道;“鹿公志向高远,但京师官场规矩多,难免迎来送往,这一万银可去商行京师杂货店取现,算小弟一点心意。” 鹿公收下银票道;“京师官场就是个泥坑,风气不好,老夫几次拒绝出仕,只是陛下刚刚登基,急于革新,为子侄着想,不能折了天子颜面,老夫只得应招上任。 尚宝卿清贵职事,老夫正活动转任太仆寺少卿,也算做点实事。 正好有三百匹马等待处理,按照规矩,三岁齿太仆寺烙印接收,老夫活动活动,不烙印转给贤弟,价格是市价,一分不能差。” 李银河惊喜起身施礼,这些马都是养马户上缴的马匹,上等好马,价格每匹不超十两,马市值数十两,在京师有价无市,也是太仆寺内部大佬的福利。 鹿公摆摆手道;“这些马给你用,说不得还能上战场,也算物尽其用。 留在京师也会被勋贵分瓜,在高门大户拉车,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