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 挖吧,苍天又能饶过谁!
李银河佥事带领剿匪官军在灵丘县城东北大东河麻咀村与土匪激战,大半天后,忐忑不安的县城军民得到好消息,官军击溃土匪,阵斩匪首震三山,消灭悍匪近二百名,驿道重新畅通。 官军沿灵丘至广灵山道继续追击残匪,灵丘山陡林密,追剿星散山匪还需一段时日。 得到消息的县令周详立刻将报捷文书上报大同府,易州兵备,井陉兵备,遣返倒马关,龙固关营军,运夫。只留下杨都司挑选的一百青壮营军,守卫县城。 周详按照街坊抽调县城青壮接受军事训练,由周三及李银河的榆林家丁训练,协助杨都司守卫县城,县衙拿出大量钱粮布匹补贴守城营军和县城百姓,县城局势迅速稳定。 杨都司和周三带领城防军士严查保甲制度,搜捕匪乱期间祸乱街市的黑道帮派,各街坊欺行霸市,收保护费的黑道青皮被陆续押往大东河集中劳改,疏浚大东河道。 周详在涞水对改造县城驾轻就熟,各街坊按照居住片区进行县城环境改造,推倒霸占街道的建筑,修整沿街排水渠道,栽树绿植。 现在任何城市改造都是衙门的敛财手段,而周详不同,参加建设的县城百姓能够得到衙门财物补助,在各坊主组织下,县城百姓积极参加衙门规定的城市整改。 县城要改造,经历匪乱的灵丘要恢复元气,改善民生都需要钱财,县衙很穷,怎么办,周详让衙役通知坊主,县令要拉开县城整改大幕,想办法给灵丘找钱,百姓要支持县衙的整改措施,好好干活,各项措施实施情况会在各坊公告进度。 周详第一件措施就是平诉讼,处理积压案件,没有为尊者讳,第一个处理公告的违法对象就是前县令,县丞和主簿及一众豪强,缙绅。 官绅勾结,官商勾结,为黑恶势力做保护伞,虽然这些人大部分被射杀在阁楼,但是枉法事实被通告百姓,违法行为将上报蔚州。 县城百姓这才明白,灵丘遇上大明清官海瑞了,周详大人刚正不阿,赶紧有仇报仇,有怨申诉。 周详对面前颤抖的典史道;“本官最讨厌官绅勾结,草菅人命有损阴德啊!本官最讨厌官商勾结,官员和黑势力勾结,一地黑势力霸道,百业萧条。 你我都是吏部在册官员,十年寒窗鱼跃龙门,做官不易,本官是宽厚之人,以往不究,莫要再伸手,本官为衙门守法奉公的官吏准备了廉洁奖金,好好办差。” 脊背冒汗的典史恭恭敬敬向周详施礼告退,找到师爷团领队杜越,请求杜越联系城防军,帮助县衙清除灵丘黑道势力。 典史分管治安,安排衙役带领城防军清剿县城内外的会门,把持县城商业,矿产的武馆,控制车马行,赌场,青楼的豪强。 这一次清除行动遭到黑道势力抵抗,在军士火铳,钢刀之下,黑社会烟消云散。 周详立刻引进易水湖商行,在易水湖商行指导下,按照易州商会规章成立灵丘商会,对灵丘收缴的部分产业进行拍卖。 杜越留下一部分学子在县城,分派大部分学子带领衙役们去测量灵丘山林,草场,田地,登记乡社人口。 李银河带领一个连队沿山道到达广灵边界,然后回转大东河,在大东河社暂时驻扎。沿线商栈悄悄撤下土匪旗帜,挂出易水湖商行阴阳鱼云水纹商旗,剿匪官军秋毫无犯,行商坐贾放心了,李银河大人和官军对商贸是保护态度,缴税规矩没变。 高进一身粗布衣,穿着草鞋,腿上打着藤缠,背着一个竹篓,笑眯眯迎候李银河。 李银河指着高进的草鞋道;“山间行走,保护腿脚,草鞋伤脚,作为学院师兄,送你两双布鞋,在大东河的医护学子每人都有,你一会装在竹篓里。” “灵丘山道多,太费鞋了!”高进拱手致谢道;“怪不得乡社老军喜欢抢劫將主,將主随身有好东西啊!” “这是逼着本官武功精进啊!你和灵丘医护军学子什么时候回农院?” 高进从背上摘下竹篓,取出一块油纸包裹的蜂蜜巢,递给银甲小白,又取出装满药材的篮子送给小白。 小白欢呼一声,取出黄芪夹在蜂巢中啃食。 李银河赶紧掏出手帕递给小白道;“淑女风范啊!” 高进道;“小白姑娘真性情,天真烂漫,挺好的。学生都迷惑了,小白吃的药材药性不同,大补大凉,小白筋柔骨健,身体却不受影响,怪哉!” 小白冲高进微笑道;“缩骨内功心法,小白教高进学长。” 高进浑身一颤道;“高进多谢了,你的功法是童子功,还有特别要求,高进不适合。” 高进指着河岸一株白麻道;“將主,灵丘盛产白麻,白麻颜色鲜艳,花腺大,适合养蜂采蜜,学生已经安排几户乡社妇孺养蜂采蜜,很快,她们会有一些收获。 灵丘九分山水一分田,大东河以东,学生带领灾民和附近乡民开垦出水浇地五万亩,临河田,沟坝地十万亩,大片坡草地和林地不适合开垦,靠传统农业,乡民连温饱都保证不了啊! 学生参考乡社工作手册,得到很多启发,临河抛荒地可以整饬水利,采用农院龙骨水车保证灌溉,坡地乡民可以养殖牛羊致富,林间乡民可以采摘山货脱贫。 商军在大东河击溃剿匪营军,提供给乡民很多牲口大车,灾民和附近乡民算是富裕中户了。” “升米恩斗米仇,务必记得,这是无息贷给乡民的,得还!” “学生明白,咱们的百姓很好面子,签了领取契书才接收财物。”高进挠挠脑袋道;“可以预见,只要勤快,乡民的生活水平会很快提高。 学生在乡社劳作几个月,弄明白了一些农事,学生有些疑惑,国朝部堂高官,大学士比学生聪明,为什么任由百姓民生疲敝呢?” “本官一直说,做实务,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跟智力高低无关。 能通过科举取得官职的读书人,智商在大明百姓中是佼佼者,能进入翰林院的不乏过目不忘,出口成章的高才。 但是,聪明不代表有见识,有智慧。” 李银河指着大东河开垦的抛荒地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话说的多漂亮啊!事事关心,怎么不知道疏浚河道将抛荒地改造成良田,给坡草地的农户增加几只羊,帮林场的农户多卖几篮子果干呢! 农事无小事,高进你亲自参与其中能够明白,疏浚河道是艰辛的,还得解决汲水问题,大量的劳作钱粮从何而来? 能给每个农户增收一只羊,那就是国之干才,农院侯金石研究养猪颇有成效,必然猪史留名。 给山林农户增收的难度,你有体会吧?” 高进点头道;“首先,山林是有主的,敢采木摘果有性命之忧,山道陡峭,采摘山货,费时费力,运输成本奇高,很难获利。 商行有便利的运输体系,集中采购据点,咱们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方便农户将土特产变现,听说杜鹃师妹征集乡民代表,以民间合作社形式和农户签约,定时,定点集中购销,也是一种为农户增收的措施。 在灵丘,商行控制了山林,草坡,低价承包给乡社,这才使农户有了盈利的可能啊。” 李银河点头道;“你经历了其中的建设,才明白农户增收的难度。本官最怕官绅说耕读传家,大学士耕读传家,当地得提供多少免税耕地。 你刚才询问为什么朝堂高官解决不了民生问题,本官有两点认知。 一则,国朝教育体系有问题,科举取士是先进的制度,可是科举的应试教育有问题。读了几本经书,做了一县父母官,想办实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二点是令人痛心的问题。国朝官员薪酬低在历朝历代排在前两位,而潜规则贪腐的恶劣程度也是史册留名。 官员道德集体堕落,已经到了陈疴难改的地步。 他们是引领民族,国家前进的精英,但是,他们的心思用在结党营私,聚敛钱财方面。 此次陕西赈灾,灾民需要的是粮食,是灾后的牲畜,种子,朝廷却拨发的是银两,饥民抱着银子充饥吗!这种缺乏常识的赈灾措施让本官认为,他们脑袋被门板夹了。 或者,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数万生灵漠不关心,细极思恐啊! 本官盗写政经一书,许多论述只是谈了概念,太超前,太直白,所以时机未到,本官没有详细展开论述。 本官谈到劳动是创造财富的源泉,谈了商品,货币,价值,商人。高进,你跟本官一样,是正直的人,所以本官给你单独讲讲商人。” 李银河瞥了眼一旁王之宽道;“你是玩弄潜规则的掮客,是坏人,不能让你听。” 王之宽转身背对李银河,仰望蓝天,没有离开。 李银河怒道;“王之宽,你转身不走什么意思?法不传六耳,本官要给道德品质好的同学授课,你个歪门邪道的坏学生,凑什么热闹?” 王之宽冲天空叹口气道;“学生也想听,准备付钱听,一艘海船够不够?” “什么海船?”李银河迷惑道;“你的折色跳跃性太强,来,交费的学生还是可以挽救的,说来听听。” “学生看李大人招揽原内府cao持海贸的管事,想来对海贸有兴趣啊!李大人致力于海贸,让学生极为佩服,也是学生愿意追随大人的原因之一。 海贸是高投入,高收益,高风险的暴利行业。 现在的大部分海贸也可以称为海上走私,南京,福建,广东是南方海贸的重点区域,参与者极为复杂,掌控者有高官,地方豪强,缙绅,海盗,还掺杂着大量西夷。
咱们北方涉及区域主要是北直隶,山东,辽东,参与者是顶级官员,勋贵,内府,沿海官吏,缙绅,豪强,贸易对象是朝鲜,日本,当然也有后金。 北方海运兴盛主要得益于辽东战事,国朝每年从天津,登莱向辽西,东江运输钱财物资数百万银,来往运输的船只运输军事物资,也夹带走私,这块海运是权贵和辽东将门的禁脔,谁碰谁死。 抛开这些禁区,海贸大有可为,王家是山东缙绅,当然插足海贸,王家有一支船队,在下也能调动一部分船只。 本来海贸份额有明确分工,陛下严惩阉党,原把持海贸商道的大部分高官,太监,缙绅,豪强被当做阉党收拾,北方海贸也就乱套了,此时正是浑水摸鱼的时机。 海贸不同与陆上贸易,海贸最考验眼界和勇气,有权有势还得敢于砸钱,承担风险。国朝那些高官权贵瞻前顾后,只想搂钱,不想投入,和亡命徒李大人相比,简直云泥之别,靠他们重建海贸渠道,旷日持久啊! 李大人有没有兴趣参与,学生声明,海贸风险极大,海上烟波浩渺,浪急风大,强贼多如牛毛,稍不注意就是人货两失。” “没事,本官看住你这个败类,本官委任你为商行海上经理,海上损失,你王大款赔偿即可,要想不赔得破家,王经理努力! 好了,咱们继续探讨政经问题,刚才谈了劳动,商品,本官讲讲商贾。 高进,谈商贾就要说商品,商品是什么?” 王之宽抢答道;“按照书中解释,商品是可以交易的物品。这个商品凝结着无差别的劳动价值。” “抢答不给加分,本官强调,商品涵盖所有可以交易的东西,注意,万物皆可交易! 重点话本官说三遍,三遍,说完。既然万物皆可交易,那就产生了道德问题,为了交易,为了利益,王之宽是不是可以出卖色相,田生兰是不是可以出卖祖宗啊! 所以如何控制交易商品产生的负面影响,历朝历代都是打压商贾。 本官认为,历史经验一味打压商贾,忽视商贸解决不了商业负面影响。 世人认为商贾就是走街串巷,身份低微的买卖人,本官盗写的书中讲了,买卖商品的都是商贾。 资助敌人,谋取暴利的是买卖人,收受贿赂的官员是买卖人,侵吞辽饷的混蛋是买卖人,穿针引线的王之宽是买卖人,卖官的大学士依旧是买卖人。 商贾不完全是贬义,但是,僭越国家权力的商贾是毒瘤,我们一定弄明白商贾的定义,明白了商贾,就明白他们为什么枉顾民生,因为他们忙着给家里弄耕读的田,给家族扩展走私的海路,给从商的亲朋好友们减免商税,这一切都是侵蚀了公权力,大众利益。” 王之宽嘟囔道;“李银河大人也是商贾。” 李银河瞪了王之宽一眼道;“本官从不否认是商贾。本官认为,发展商贸是解决民生,促进国朝从封建社会向资本社会进步的动力。 商贸发展需要更多的商品,促进机械改造,促进人员之间的协作,商贸发展到一定阶段,商品会出现极大丰盛,这时,就要影响社会制度与之相匹配。 社会看似进步,但是会引发极大的社会问题,会出现人吃人,甚至羊吃人的惨烈景象。 好了,我们返回来回答高进提出的问题,朝廷的聪明人为什么不关心民生,不关心国运。 抛开脑袋被门板夹的官员,首先,从商业角度来看,他们是顶级商贾,商业是要讲究收益的,赈灾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弄不好,官声,仕途都会受影响,所以冷眼旁观就好,死再多的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家能继续赚得盆满钵满,哪管灾区干旱无雨或洪水滔天。 其次,他们丧失了道德,丧失了信仰。心学讲正心以中,作为引领国朝进步的精英,为了一家之私,一族之私,枉顾国朝前途,丝毫没有悲悯情怀,疯狂挖掘大明的地基。 绝顶聪明又能怎样,眼界窄到臭水沟去了,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基本准则都抛之脑后,大明倒下了,他们以为能保有美宅良田,金银美女。 本官一直强调,加强思想教育,培养和本官一样高尚的人,本官向商军,乡社派去教导人员,加强监察,随着商道扩张,商军实力增强,思想教育工作任重道远,本官希望接受教育的学子,商军,乡社干部不要成为压榨百姓,丧失信仰的坏蛋,起码是一位心怀怜悯,乐于助人的人。 张居正大人清查田亩,死后鞭尸,家人遭难,茅元仪先生呈上增加商税补贴国用的奏章,马上被贬谛江村,本官一直迷惑,这批精英得多么cao蛋,能干出如此下作的行径。 挖吧,苍天又能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