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八

    田雨并不是不想结婚，而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田雨不想找一个再婚的，自己的财力和样子又找不到好的大姑娘。田雨四十岁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从福建逃难过来的女孩子，后来他收留了姑娘，这个女孩子就是田阿六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田雨的妻子。那一年田雨四十一岁，女孩子十八岁，老田家终于又开始开枝散叶了。

    直到成亲的那一天，新娘子才知道自己的丈夫也是一个福建人。只不过当时的田雨几乎忘光了家乡的方言，一口一个浙江湖州的土话。要不是田雨告诉妻子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和经历，就连新娘子都以为田雨在说谎。新娘子知道自己丈夫的过去，更加怜惜自己的丈夫。田阿六告诉儿子田阿七，这个祖奶奶是出名的护夫魔头。谁敢欺负田雨，她敢拿着菜刀和任何人拼命。

    不知道是湖州的风水改变了老田家的命数，还是田雨晚婚晚育的结果，田雨只有一个孩子。因为当时大家都管田雨叫田阿大，所以这个孩子是老田家的第二个男丁，索性叫他田阿二。只有田雨不高兴，自己叫阿大，儿子叫阿二，好像他们不是父子而是兄弟一样。妻子却十分喜欢这个名字，在她看来这两个男人都是自己自己的孩子，叫阿大阿二不错。

    田阿二从小和父母一起撑船，长大了当然也是子承父业当了一个撑船的。因为老田家手里有莫老爷的亲笔合约，老莫家只好任由老田家继续经营撑船事业。田阿二是众多老田家子孙之中结婚最早的一个，他十八岁的那一年，在父母的坚持下，和当地一个女孩子订亲。第二年两个人结婚了，两个人过了好几年亲亲密密的生活。

    田阿二结婚后不久，小夫妻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田阿三。这个名字是早就想好的，不允许小夫妻更改。可是田阿三的命运不好，他三岁的那一年，田阿二夫妻为了救落水村民，双双遇难。田阿三成为了没有父母的孤儿，还好还有爷爷奶奶在。田雨夫妻为了养活孙子田阿三，只好重新出山撑船过日子。

    田阿三被爷爷奶奶养大，田雨夫妻给孙子订了一门亲事，等不及看见孙子结婚，两个人就前后过世了。从此田阿三夫妻在这里撑船，这里成为了摆渡夫妻档。一般都是田阿三撑船摆渡，有时候忙的时候妻子也会帮忙。两夫妻在河边摆渡三十年，直到儿子田阿四可以接手之后，他们夫妻才退休。他们夫妻是老田家众多子孙之中，养的最久的一对夫妻。

    田阿四是老田家的另类，曾经三次和女孩子结缘，最后差一点当和尚。田阿三夫妻以死相逼，才让田阿四回心转意。不但不去当和尚，而且娶了一个好姑娘开枝散叶。他们生下的孩子就是田阿七的爷爷，也就是田阿六的父亲田阿五。因为田阿五的母亲是最老实的一个妇女，所以导致田阿五是老田家最老实的一个。老实的田阿五不但被客人欺负，而且被老莫家的人欺负，这就导致撑船的费用涨了再涨。也导致田阿五四十五岁才娶妻生子，田阿六是他的父亲的老来子，所以田阿五十分宝贝儿子。

    田阿六继承撑船家族事业的时候，这个撑船事业已经走到了尽头。不光光是因为老莫家逼得太紧，撑船事业已经负担不起老田家的生活费用，更是因为外界变了。在小河不远的地方不但建起了一座便桥，而且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建起了一条公路。有了桥，有了公路，就不用摆渡，没有了撑船的必要。一些商人和老百姓，宁愿多走一段路去过桥或者是坐车，不愿意坐船。

    再说了老莫家只管收钱，不负责修船，撑船用的船已经破烂不堪。以前船破了不是老田家自己修，就是修好了让老莫家报销修理费。凡是要老莫家支付费用的话，都需要提前打招呼。老莫家不出钱的话，只好老田家自己出钱。田阿五太老实不敢问老莫家要钱，自己有修不起船，所以船已经破坏不堪。田阿六接手之后，田阿六多次提出要求修船，老莫家不是置之不理就是说没钱。最近的一次申请，老莫家直接告诉田阿六，老莫家放弃了摆渡事业，以后不再用河流运货。撑船办不下去的话，也不用老莫家管了。撑船下去的话，老莫家也不会再收钱，当然老莫家也不会管什么船只修理费了。

    老莫家撤资之后，撑船的事业算是老田家自己的了。可是田阿六的生意越来越少了，老莫家真的不再用船只转运货物。一般的老百姓几乎收不到什么船钱，生意人也不再运货，撑船几乎没有任何生意可言。田阿六夫妻守在河边一整天，也只不过两三个来回，就连自己的饭钱也赚不回来。要知道这里生意最好的时候，每天要往返数十次，有时候老田家老少两对夫妻轮流撑船才可以。

    田阿七接手撑船事业的时候，已经没有赚钱功能。一些老百姓要求政府，这里需要撑船人。政府只好出资维修了船只，让田阿七继续撑船。只不过田阿七不能直接问老百姓收钱，撑船属于免费项目。政府每个月给撑船人田阿七一些钱粮，算是田阿七的工资了。可是这些钱粮不但不够田阿七一个人吃，而且政府不管田阿七的住宿。石屋经历了两三百年，已经不能再住人了，田阿七不能一直睡在船上。随着天越来越冷，田阿七多次申请费用无果，田阿七只好放弃了老田家的祖传撑船事业。

    虽然田阿七十分不舍这份家族事业，但是已经没有了任何留恋的感情。还好前几年父母已经走了，不然的话田阿七真的不知道如何养活父母和自己。政府发不出田阿七的工资，任由田阿七自行处理船只和石屋。田阿七用石屋的石料，给诸位祖先最后一次加固了坟墓。田阿七不知道自己将来没有没有机会回来祭拜祖先，所以他尽量做好加固工作。他心里不止一遍地责怪自己，责怪自己没有守住家族的事业，没有继续守护祖先。可是他留在这里不但不能生活，而且他也不愿意离开船只。

    处理好后事，田阿七开着唯一值钱的船只离开了家乡，准备去找一个活命的机会。到了外面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外面的世界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外面有许许多多比自己好的船只，更有一些自己没见过的铁船，据说是外国运来的货船。田阿七的船不但不如他们的个头大，而且材料也不一样，根本不能比较。

    田阿七不但找不到任何做生意的机会，而且被一些人针对。他们说田阿七是来抢生意的，不但针对田阿七，而且想把田阿七连船带人一起干了。田阿七只好离开当地，继续北上找机会。越往北田阿七看见更多的铁船，而且是个头越来越大的，田阿七这才知道他到了出海口。港口有的是数不尽的铁船，还有不少战船和外国的商船，田阿七的船只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小玩具。

    田阿七受到了重大打击，几乎有了回家过太平日子的打算。可是在老家老田家没有土地，也不会任何手艺，田阿七靠什么生活？田阿七只会撑船，只会摆渡，难道让田阿七从头开始学习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