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诅咒

    喧闹喜庆的婚礼现场，变的鸦雀无声，一双苍劲有力的大手，将我从地上抽起，杨先富态的圆脸凑上前来，一改之前的目若秋波，换上兴奋加探究的神情，重新打量起我。

    “你是她的弟子？”看我不回话，逐又问了一句。

    “……哪个她？”

    杨先闪着光的眼睛，微微一暗，眼珠在眼眶内滴溜转了一圈，命人取来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对着紫屁摊开寻找，还时不时的左右比划。她母亲，阳照村的村长和几位杨氏长老，离了座位，正围在一起对着紫屁小声议论。紫屁则寻到人群里的柏屹和柏瑜，正欢腾的飞舞在两人之间，无视她们的反常。

    “如果祖婆婆手札里记载的没错，这应当就是紫团子，她的坐骑。”杨先的手停在手札的某一页，抬头肯定的说：“所以，你们是她的弟子？”

    此话一出，村长和杨氏长老们都面露喜色，看着我们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我与站在宾客堆里的柏屹对视一眼，默契的都没有做声。局势不明，贸然应承不知会发生什么，索性做个哑巴。

    罗方瑟和鸿元站在稍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紫屁，面色凝重。

    大家一系列的反应，着实有趣。柏屹左眉稍稍向上扬起，露出一丝坏笑。柏瑶和柏瑜立马会意，朝门口挪去。

    “杨小姐这是何意？”柏屹两手抱在胸前，痞里痞气的说。

    一个男子敢直视女子的眼睛，还大声与其讲话，如此放肆的行为，惹得阳照村来观礼的乡里乡亲纷纷侧目。杨先则是见怪不怪，合上手札，甩掉手中的绿绸，携了我一同坐到长老席。

    “这婚，不结了。黄黄，好好送走宾客。”

    黄衣少年得了令，协同其他几位莺莺燕燕，陪笑着将宾客一一送出门外。

    一场盛大的婚宴，因为紫屁的到来，换了走向。最终杨家祠堂就剩下我们几人，杨先已换了常服，立在神台前，一言不发。

    神台后面摆满了她们杨氏祖祖辈辈的牌位，粗略数过，足足有上千个，神台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画轴，村长落座首位，盯着画轴，眼睛里泛起微弱的泪光。

    “她还在，真好。”村长呢喃细语道，着一身深色襦裙的妇人，有别于杨先的张扬跋扈，更显得体大方。脸上光滑紧致，看不到一丝细纹，慈眉善目的叫人忍不住亲近。听到她如此说大师傅，柏屹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杨先终于整理好情绪，看我的眼神没了之前的轻浮。说话也换了更加稳重的语气：“之前多有得罪，还望莫怪。”

    “杨小姐不妨明言。”柏瑶问出了大家心之所想，前后两日反差甚大，叫众人摸不着头脑。

    “渊源颇深，不知从何讲起，还请先告知是否在她跟前学艺？”杨先颇为小心谨慎的询问着，言辞恳切不容拒绝。

    “紫泥的主人，是我们的先生。”柏瑜得了大家的默许，才开口道。

    村长似是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些，杨先用手抚平放在桌上的手札，两人相视而笑，恢复了一刹女子该有的柔美。

    “她老人家身体可还康健？”

    紫屁确为大师傅坐骑，但称呼看上去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人为“老人家”，总觉得哪里不大对。我调转视线，瞅见紫屁在门外独自玩耍，黑夜衬得它身影若影若现，飘忽不定，再仔细看去，原来是在学蝇虫飞舞的轨迹。

    紫屁或许不是四方大陆唯一的鸿蒙紫气？

    “先生仙姿玉貌，不曾有恙。”柏瑜回答的甚是妥帖。

    杨村长心中略微思索一番，取了神台上的古画，展铺于桌上。犯黄的画纸上，赫然出现大师傅的身形，穿着一件老式三青色常服，手持折扇，亭亭玉立。作画之人功力卓绝，仙鹤凌云浮在常服上，栩栩如生，唯有大师傅那双眼睛，差了点意思，要懒洋洋中透露着清冷，不失皎洁的灵动，不似这般普通女子的寻常。画像终归是画像，不及大师傅本人万分。

    柏屹挑眉淡淡一笑，便不再看那古画，光明正大的取出油布，拿在手中把玩。

    罗方瑟盯着大师傅的画像，紧蹙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鸿元在她身边，可能是出于礼貌，扯起嘴角微笑，但放他脸上就成了龇牙咧嘴的怪相。

    大师傅是杨家故人，气氛又不似之前那般紧张，柏瑶和柏瑜双双收起放在桌上握紧的手，端起一旁微凉的茶水，不动声色的抿着，坐等杨家人的后话。

    “承了她的恩，阳照村才得以在四方大陆生存下去。祖婆婆百年前有幸见过她一次，彼时祖婆婆还是个幼齿孩童，如今早已作古，没想到她还一如当初。”杨村长悠悠开口道，似是惋惜，又似是庆幸：“只可惜，此后我族人再未有人亲眼见过……今日遇上你们，想是另一种天意，续了与她的缘分。”

    如此恳切的相认，怕是就为了这后面几句。柏屹的眉毛挑的更高了，手里的油布拆了叠叠了拆，反复不停。这油布也甚是奇怪，被他摸搓几月，颜色竟一点未变。

    我左手掂着茶碗盖，有意无意的刮着茶叶，既然是承了大师傅的恩，理应将我们几人好生款待，再恭敬的送出村去，再不济，结婚的闹剧折腾了一天，也应该放我们几人早点去休息才对。是何缘由连夜与我们叙旧，若是要紧事，我们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怎会有能力相助。

    见几个少年默不作声，杨先左手猛拍向大腿，“哎呦”一声轻叹，站起身子在神台前来回踱步，语气也恢复了先前的声调：“娘，咱们就直说好了，我们杨氏族人……不，整个阳照村女子，都受了诅咒。人丁兴旺的门户，当家人皆活不过五十。”

    杨先的五根短胖手指，轮流在我们几人眼前一晃而过，诚惶诚恐的模样逗得我差点笑出声，一点看不出当日街上那个霸道影子。

    杨村长在一旁低声附和，眼睛似是看到画像上沾了灰尘，扯着衣袖就要去擦拭，被身侧的柏屹用手挡了回去。村长只得走到离污浊一侧近些的地方，嘟起嘴试着将灰尘吹掉。

    杨氏母女一系列的动作，终于打断了罗方瑟的沉思，只见她身子向一旁探去，与鸿元低声耳语，没几句的功夫，脸上又换上了看戏的表情，一双杏眼里映出柏屹的身形。

    “你们，不是四方大陆的人？”

    许是祠堂里没几个人，细微的动作都会格外引人注意，杨村长终于将眼神放到了罗方瑟与鸿元二人身上，只是看了一眼，便分清了我们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