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螟蛉
石头流水是凌东城早年收养的孤儿,凌妆早就知道他们忠诚,既是孤儿,就只把凌家当做自己的家,比那些个有好处就千里万里赶来巴望,倒了霉恨不得一脚踹开的宗亲不知亲上多少辈,她早就有些提携。见父亲虽夸他们好,却一直将他们视作下人一般,委实有些埋没,不由提醒:“父亲夸了半天,你想想,竟从来未认真给他们起过名字。” 凌东城一想也真是,石头流水当小厮的名字起的,可他们没有卖身契,并不是奴才啊。 “凌云尚小,需要兄弟扶持,父亲不如收他们做螟蛉。” 放在以往,怕有人争家产,凌东城或许会不肯,可这会儿以太子的老丈人自居,眼界就开阔了许多,再说与石头流水共患难一番,也生出了真情意,听了连连点头:“你说的是。” 凌妆见父亲同意,很是高兴,站起身来,“不如我替他们取好名字,父亲回府选个黄道吉日,好好办几桌酒席,在祖宗牌位前认了,才是正理。” 凌东城如何不肯,便请女儿取名。 凌妆想了一想,“底下是凌云、凌风,皆取自然之物,石头为长,以后就视作庶长子,唤作凌霄,流水为庶次子,唤作凌月,如何?” “凌霄、凌月?倒也好记,就这么说定了!”凌东城摸着稀疏的八字胡想了一想,居然骤然有了四个儿子,很是不错,笑得把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凌妆见父亲肯听,到底是长辈,一下子也不可灌输太多。便笑着放他到前衙去,只说定好了日子报与东宫。 前头凌东城的提议其实挺别具一格的,她兴匆匆回到涵章殿想把这些与太子商议,却见王保迎了说:“午后见娘娘在忙,殿下带了两位副统领出去,留下朱邪统领坐镇,说晚膳即回。瞧天色。约莫就回宫了。” 容汐玦几次离开都交代得清楚,诸如上朝,去律王府。再就只有这次出宫,很叫人安心。 凌妆见他不在,倒觉有些累了,“我到里头靠一靠。你去置办些殿下喜欢吃的。” 又命宫娥们,待殿下回宫早些唤我。” 杨淑秀上前扶住了。图珍珠几番不受待见,也不敢事事抢先。 凌妆在西暖阁寝室中大床上垫了高枕,原本只想靠一会,谁知沾了枕头不一会儿。已经睡着。 杨淑秀轻手轻脚点上安息香,退到了外间。 姚玉莲不当值,她心里有话也无人可说。看着这满室罗绮,真真羡慕凌良娣的好命。 不过羡慕归羡慕。她可只余了忠心,没半点旁的歪念头。 底层的奴婢能巴上伺候主子不容易,她跟姚玉莲两个也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不久前,良娣还只是个没名没份的选侍,否则怎么轮到她们这样的粗使宫女前去服侍?原本像她们这样的宫女,随便生场小病都可能送了性命,或者不知怎地就成了被欺负的对象,折腾几下也就没了,如今却有了个盼头。 杨淑秀眼瞧着良娣是个爱惜奴才,也重情分的人,像如今管膳食的内侍王顺发,原来只是东宫典膳局一个打杂的小太监,因着娘娘刚入宫的时候打过一两次交道,现在成了上殿上差。打理良娣宫的饮食就等于打理太子的饮食,这里头的重要性,她们都明白,故此,她也安心得很,只要小心服侍,终究会有好前程。 掌灯后,太子回宫。 踏入大殿,王保等人在后头接了他自己接下来的披风,太子便问门上人:“良娣在做什么?” 内侍忙回道:“好似在歇晌儿。” 太子也不点头,直进西暖阁。 杨淑秀跟在身边几步远,只见他放轻了脚步走至榻边,低头瞧了良娣,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容,抱起来径往房中去了。 八名新来的宫娥里头有个叫邓秀香的,模样还算出挑,见外间无人,笑着自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双手递将上来:“杨jiejie,咱们站得多,腿上须保暖些,这是meimei给您做的袜子,手工粗陋,别嫌弃。” 宫女选的都是相貌周正的人,邓秀香也不例外,不过仔细看却是微微有些内凹脸,眼睛却很水灵,双手托着那双絮了丝绵的白袜,满是讨好意味。 稀奇! 杨淑秀受宠若惊,再也料不到上差宫娥会来讨好自己,居然都有人巴结她了! 直到掌灯时分,凌妆才饱饱睡足一觉,扭了扭身子,舒服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听到她那悠悠长长软软蠕蠕的叹气声,容汐玦修眉笑眼,放下手里的书,低头啄了她一下,“天都黑了,不若在寝宫传些夜食,用过了咱们早些安寝?”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凌妆一咕噜爬起来跪坐在他面前,“刚刚睡醒,哪里还睡得着呀!” 她勾住他的脖子撒娇,“我有事跟你商量,不成想一等就会了周公。” 容汐玦板起脸,眸光深邃,“胆子越发肥了,竟敢背着我去幽会别个,要怎么收拾你!” 凌妆咯咯笑着躲开他的袭击,嗔道:“我爹可出了几个来大钱的主意,殿下就不想听一听么?” 容汐玦一把将她捞过来抱在膝上,周遭的温度顿时高了起来。 凌妆哪里还敢惹火,赶紧一五一十全说了。 容汐玦听了也觉得甚是有理,便正了神色,“既这样,咱们就召上官攸来吃个饭,一起商议一下。” “殿下圣明。” 容汐玦笑着替她拢好鬓边散下来的发。 凌妆走至象牙座镶边水银玻璃大镜前整理衣裳,容汐玦走过来自后头拥住她。 烛影重重,镜中现出一对璧人,缱绻无限。 正是名花解语,英雄柔肠,不羡鸳鸯不羡仙。 这里太子与良娣联袂出了次间,内侍请旨,摆膳涵章殿东暖阁,又有小黄门提灯急传军师。 安逸日久,上官攸思来想去,也定下了心思,正也欲寻太子说话,听得传唤,趿上鞋赶紧就来了。 见良娣在南床里侧同坐,便想:太子如今越发离不开这女子了,我不若讨个自得之处,施展拳脚去。 施礼落座,容汐玦开门见山将几个方略讲了,问:“先生有何看法?” 上官攸一听,微露惊讶之色,“谁出的好主意?剿匪名正言顺,殿下只管下令就是,必不至于有什么妨碍,可抓贪官污吏,却没那么简单。” 容汐玦笑看凌妆一眼,问上官攸:“你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