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 郎心似铁
朱浣也想出人头地,跟了夏宝笳,公府出身的小姐,又是这般的美貌,当场就表了忠心,把自己的底全交代了,不想主子太不争气,她心里委屈得很,直恨自己有眼无珠,面上依旧恭谨,却说道:“主意怎么能没有?这宫里,只要敢出手的人,什么千奇百怪的路子都有。” 夏宝笳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盯着她。 朱浣压低声音靠近湘妃榻:“娘娘以为,让一个女人失宠最直接的法子是什么?” “是你要说的,怎么反问起我来了!”夏宝笳拉长了脸。 朱浣将斗篷挂到架子上,蹲到地上去收拾砸开了盖子散落一地炭灰的手炉,自下而上看到主子阴郁的脸色,心中一抖。 她全家都入了承恩公府当差,真是全捏在夏家手里了,当下不敢再卖关子:“让一个女人失宠,最直接的法子当然是让她彻底消失……不过,这却不是一个好法子。” 夏宝笳哼了一声,如果有处死凌氏的权利,怕不处死了一百次了。 “最好的法子,是让皇上觉得,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喜欢,而您才是对他真心实意的那一个。” 夏宝笳心里一动,坐直了身子,正待继续问,却听到外头传来内侍惊喜的声音:“万岁爷来了,快请娘娘接驾。” 夏宝笳一惊,随即想到内侍喊这个话,皇帝必然刚进门,不可能听到方才的谈话,好在从外头回来还没卸去钗环,她赶紧跳下地,急匆匆照了眼镜子,抿了抿头发,边整衣裳边迎了出去。 远远见到自冰天雪地间,从月洞门中走来的景律帝,她的心已咚咚跳得快。 进宫之前,府中长辈千交代万交代,莫学夏宝筝,毁掉自身不说,差点还给承恩公府招致灾祸。方才朱浣的话虽然十分有诱惑力,但她真的暂时只是听听而已,凭着如今在宫里的地位和承恩公府面临降爵的境地,并不敢有任何格外的动作。 夏宝笳急步走出廊下,不惜在冰冷的礓磋地面上跪下。 砖地上本是积了雪的, 宫妃日常见到皇帝,只需墩身福礼,她刻意这么做,心中带了隐隐的期待。 然而景律帝一如既往眼角都不曾带她一下,就从身边走了过去。 夏宝笳只得自己起来,随进了正厅。 厅上尚没有暖上地龙,冰冷一片,她即张罗着让人添炭盆。 男人对弱小的女子都会有怜惜之心,也许不经意间,皇上就可以发现映月斋在凉妃手上的待遇如何,从而生出怜悯之心…… 可惜她的这点小心思好像并没有任何效果,皇帝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不必张罗,都退下。”容宸宁淡淡吩咐,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能有独处的机会,本该高兴,但是夏宝笳莫名有些心慌,亲手怯怯奉上茶。 皇帝倒是接了。 她松了口气,面上不禁堆起了笑容,在心中过了一番言辞,方温声道:“皇上是头一次来映月斋,可能不知道后院里头有个小潭,地气温热,水出不冻,映月之名想必由此而来。湖边院墙下有两间小小退步,红梅掩映,晚间点灯置身期间,饮酒赏雪乃是一大快事……” 好不容易盼得他来了,夏宝笳自然极力想邀留他晚间在映月斋渡过留宿,这风雅之辞,不过是门面话罢了。 容宸宁踱着步,不待她说完,即断然摇了摇头。 他也不让坐,也不让走近,夏宝笳站在明间地毯中央,距他大概五步远,隐隐却觉得隔着天际。 容宸宁站定,缓缓端起茶饮了一口,道:“你为何要自请入宫?” 听得如此突兀的问话,夏宝笳猛然忘记不能直视皇帝的规矩,抬起眼惊讶地看着他。 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柔情蜜意,撞上他冰凉的视线,她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发生了什么事么? 除了他看上前皇后,自己好像没犯任何错罢!夏宝笳飞快地在心里过了一圈,倒升起了不小的怨气,决定一搏。 她干脆直面于他,目中溢出了缠绵,似低吟,又似叹气道:“臣妾随父在川中多年,规矩学得不好,回京来第一次见到陛下,是在年初忠王府的寿宴上……” 接下来的话,不用她仔细去说,完全可以自行想象。 那时夏宝笙还是内定的太子妃,京都第一美人,风头正盛,她跟随伯母承恩公夫人王氏到王府赴宴,在花园的敞厅里,一眼看到了凭栏看书的律王,从此一颗少女心全系在他身上,并非虚言。 说到这儿,她已露出娇羞旖旎之态,若他还存两分怜惜,怕是会招手揽她入怀吧。 川中的父亲忙于政务,母亲又远在京都服侍祖母,妾室哪里敢去管嫡小姐,她便偷着看了许多闺阁禁书,那些书都是臭男人写的,男儿家的这点心思,她自觉还是拿捏得准的。 谁知容宸宁却半点不为所动,反而轻轻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茶放回大紫檀雕螭案上,唇边露出丝讥讽的笑意:“夏家的女儿一个比一个笨。” 夏宝笳不知他是何意,瞬间唇色雪白,双手紧紧捏着腰间系羊脂玉的丝绦。 “皇室勋贵,养的女儿并不难看,恐怕原本亦有许多达官显贵想与承恩公府结亲。” 皇帝的话轻描淡写,但享誉京都的夏氏名媛落在其口中,不过是不难看而已,评价委实不高。 他的语调冷淡至极,散发出来的威严震得夏宝笳只能听着,哪里还敢露出别的意思。 说话间,容宸宁修长如玉的手搁在泛着紫光的檀木扶手上,指尖缓慢轻叩着上头一朵牡丹浮雕纹。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不显,漂亮得不像话。 夏宝笳想,若是这双手能温柔地抚摸在自己身上,那便是折寿许多年,也是愿意的,这份情怀并不假,为何他却要花心思在并不喜爱他的女人那儿?她想将心底的话说出来,却哽在喉下,半个字也吐不出。 容宸宁负手站了起来,目中清澈如水,好像完全能洞悉她的心理,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地璀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