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除夕

    如果硬要说这世界有什么东西是公平的，那就是时间。它不管你是贫贱还是富贵，也不管你过得幸福还是悲惨，只顾着悄无声息地往前流逝，追不上，也留不住。

    这不，今年的农历，只剩下除夕这一页了。按阳历算的话，也已经是2003年的一月最后一天了。

    村子里已经变得非常的热闹，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到处都是鞭炮声和小孩子的打闹声。

    今日，大同家也有很多人上门拜访，只是，这些人都是上门来讨债的。这让原本就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家庭境况变得更加的沉重。母亲前两日把两头猪卖了，得了一千多块钱，还掉了一部分生活用度欠下的赊账之后，也所剩无几了。

    其实，在大同的记忆中，几乎年年都是如此。只是他现在长大了一些，懂得了很多事情，愁绪也更多了。

    然而，不管有多么艰难，这年还是得过，尽量地过得好一些，图个好意头，但愿来年能顺利一些。

    早上，大同就按照母亲的吩咐把糯米和粽叶泡了，中午的时候就包了粽子。吃过了中午饭，他又把鸡杀了，整个灼熟，备好拜祭的用品。下午三点多，他就把拜祭的东西装进了一对竹箩里，带着弟弟meimei前去拜祭村里的庙宇、祖堂和土地公。

    往年，这些事情都是由父亲来做的。由于父亲身体抱病，这担子就落到了大同的肩上。

    在拜祭祖堂的时候，刚好碰到了校长陈龙。陈龙跟大同父亲同辈，说起来也算是隔了好几代的堂兄弟。

    虽然在弟妹的读书问题上对校长有些怨恨，但是出于礼貌，大同还是跟陈龙打了个招呼，叫了声“龙叔”。

    “你爸爸现在怎么样了？听人说是吐血了。”

    “是啊，医生说了可能是胃出血了。”

    “那还是挺严重的，可得注意呢。”

    “嗯……”大同心中不快，也不太想说话。

    拜祭完毕，大同和弟妹收拾好东西，挑起担子走出了祖堂，陈龙也随后出来了。

    “大同！”陈龙叫了一声，加快步子跟上大同。“你弟弟读书的事情，其实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大同迟疑了一下，“呵呵”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老师们的意见很大，有个别老师还说要去你家拿谷米来准账了。”

    听到这里，大同心里已经有一些怒火了。其实他早就知道那个老师就是村里一个姓吴的老师，从前还教过自己。

    见大同没有说话，陈龙心里也不是滋味。“镇教办那边意见也很大，我也跟他们说了好多遍，说你们真的好难，然而都帮不上忙，我也是好为难。”

    “哦，我知道了。”

    “大同，我也觉得可惜啊，你们几兄弟成绩都好，又多才多艺……唉，生在这样的家庭，能有什么办法呢？”

    大同不作声，陈龙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说实在的，陈校长过去对大同还是非常不错的，弟弟辍学的事情，也许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吧。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怨自己家里太穷。反正那个年代，读书都是要交学费的，谁都一样，只不过是别人家有钱交学费而已。

    拜祭完回到家，大同便把鸡剁了，学着父亲从前的做法，弄了个白切鸡，然后炒了个猪rou和一个油麦菜。饭菜并不算丰盛，只是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饭桌上，大同把父亲平日喝剩下的米酒给自己倒了一碗。

    父亲胃不好，喝了一碗粥之后便一个人坐在灶台前煲起了粽子。

    听说酒这玩意能消愁，然而一碗米酒下肚，看着灶台前父亲消瘦苍老的脸，大同除了头有些晕之外，反而觉得更加的失落了。

    大同叫了父亲上床休息，自己守着灶里的火。火苗很旺，有时候还发出“劈啪”的声响。让这原本寒冷的除夕夜变得温暖了很多。

    大同靠着背后一堆稻草，眯上眼睛，想睡一觉。但是弟妹时不时就跑过来问道：“哥，什么时候放鞭炮？”

    “你去看电视，看到那些唱歌跳舞的节目结束了就可以放鞭炮了。”大同倒也聪明，这样一说，弟妹们就都回到房间里守电视机去了，自己也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了。

    大同回想着想着校长的话，想着父亲的病情，又想到了那个总是令自己开心的佩怡，百感交集，竟也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哥，唱歌跳舞都完了，快起来放鞭炮了……”三弟摇醒了睡觉中的大同。

    大同起了身，这时，村子里开始陆续响起了鞭炮声。他从灶台口里拿了半截没烧完还带着红炭的柴，走出了门口。弟弟们早已经把鞭炮的包装拆开了。

    大同吩咐弟妹们把鞭炮摆在门口的路边，走过去点着了引子，鞭炮便“噼噼啪啪”地炸了起来。旁边的弟妹们真是开心坏了，一直欢呼着。随着最后那几个大炮的爆炸声消失，鞭炮就烧完了。

    看着开心的弟妹，大同心里也有了一丝慰籍，心里想着：但愿所有的不好，都随着这炮声远去，迎来那温暖喜悦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