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鹿死谁手

    池王府书房。

    一片黑暗。

    “王爷，岭山驿道的刺杀失败，我们的人说六皇子七皇子暴跳如雷，差点一剑要了黑冥的命。”

    吴子灏恭声禀报，几次想点灯，都被池王制止。

    “老六老七原本就没有什么谋略，他们俩不过是仗着母族的势力，加上收买了朝堂上一些人，趁太子薨之际也想问鼎太子之位而已，一直不足为惧。不过他们俩在本王之前对老三出手，帮了本王不少忙。

    子灏，老三借这次去南国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说明他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否则他会带上五倪少年在身边，秦非煜又派了陌上七剑护送他，他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五倪少年和陌上七剑，安全返回皇宫。”

    宋文池打着手中的火折子，一下明亮，一下熄灭，光与暗的交错里，让人无端畏惧。

    宋文池喜欢这种感觉。

    “王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需要巫族出动吗？”

    “不急，记住，巫族是本王的最大倚仗，不动则已，一动则是将本王推向那个最高位置，要宋政去幽冥地府向母妃致歉。”

    宋文池阴沉的面色与无边的黑暗融合在一起。

    “子灏，这段时间我们先静观其变，看看暴露了实力的老三会怎样走棋。”

    宋文池站起来，眸光狠厉，形同一只潜伏于黑暗中伺机扑咬猎物的兽。

    老三，看我们到底谁鹿死谁手！

    兰台宫偏殿。

    珈晴皇后点燃一盒熏香，放在宋文泰的画像旁。

    “泰儿，这是你最喜欢的青沉香，母后每天帮你熏着，你那里不至于那么阴冷。”

    自从太子宋文泰薨了之后，珈晴皇后将自己锁在兰台宫，每日对着宋文泰的画像自言自语一两个时辰。

    大家以为珈晴皇后经受不了巨大打击疯魔了。

    华丽的寝殿。

    “皇后娘娘，钟大人求见。”皇后贴身婢女翠霞低声说道。

    “传。”珈晴皇后语气威严，没有半点疯魔的神色。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钟泽言行跪拜礼。

    “钟大人无需多礼。”珈晴皇后示意翠霞退下。

    翠霞会意，退出，关上门，坐在庭院台阶上。

    “晴儿。”钟泽言拉着珈晴皇后的手。

    “泽言。”珈晴皇后看着钟泽言，在寂静荒寥的皇宫，这样执手相看便是她四十多岁生命唯一灿烂的时刻。

    珈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人人眼中阴险毒辣的皇后，也是被家族的命运左右了的女子。

    珈晴是钟泽言的青梅竹马。

    珈府与钟府是世家，都是云安城大族。

    珈晴的父亲是飞骑大将军，以赫赫战功立足于轩辕朝堂，是先皇的左臂右膀。而钟泽言的父亲是当朝有名的谏臣。

    两人同朝为官，世代交情不浅。

    大珈晴四岁的钟泽言去到将军府，与珈晴一起玩耍，随着年岁渐长，两人渐生情愫，只差谈婚论嫁。

    先皇突然去世。

    临终前将其尤为宠爱的兰妃之子宋政托付给飞骑将军，并留下遗诏，将皇位传给宋政，要宋政娶珈晴为妃。

    宋政为了得到飞骑将军庞大势力的忠心支持，许诺珈晴后位。

    宋政以隆重的大婚典礼迎娶了珈晴，并封她为后。

    珈晴却如一只失去伴侣的孔雀，五里一徘徊，十里殇落泪。

    而钟泽言在皇室面前，根本无力抗争。

    心爱的女子已母仪天下，他舍弃一身傲骨藏起满心怨恨，入朝为官，只要能远远看着她守着她就好。

    谁知宋政高调娶了珈晴，却并没有把一个帝王的宠爱给到她，他有他从小喜欢的人，封其为甑妃，捧在手心里宠溺着。

    珈晴皇后性情大变，命运安排她走入这冰冷的皇宫，失去了与最爱的人琴瑟和鸣的生活，却又得不到宋政的爱。

    生下大皇子宋文泰之后，她整个的心思都放在大皇子身上，他是她以后的天。

    她不择手段铲除对大皇子太子之位不利的一切阻碍，她成了后宫人人畏惧的皇后。

    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凄凉。

    钟泽言痛在心里，他知道她本非那样的女子。

    一次珈晴带着太子回珈府省亲，看到珈府熟悉的草木，想到兰台宫的冰冷，她不愿回去，歇在了珈府。

    钟泽言以拜访飞骑将军为名，在珈府的后花园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

    那时珈晴正在折一支海棠花，金罗蹙鸾华服拖曳于地，累丝珠钗点缀在高高的凌云髻上，身形婀娜，通身贵气。

    他不由想起和她一起读过的《佳人曲》。

    春风十里杏花开，见有佳人踏香来。

    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共语诗书相得趣，同赏春光兴正酣。

    红尘浊事无相扰，金乌已落扶桑梢。

    花开十里春风路，佳人月下归津渡。

    临别对月舞清辉，伊人独舞千山醉。

    尘世纷纷孰能料，一别天涯相对老。

    归家相思难相忘，辗转反侧天已亮。

    安史兵锋指金陵，仓皇离家避兵灾。

    不知佳人在何方，日日相思夜夜慌。

    那时她还说：言哥哥，好在我们不是生活在乱世，不用流离失所找不到爱的人，天涯相隔。

    谁知他们最后也难逃命运的安排，一个宫院深锁，一个望断宫墙路。

    “晴儿。”钟泽言一时忘了面前的女子已是当朝皇后，她只是他日日相思夜夜难成眠的那个女子。

    珈晴回头。

    那一刻，她和他都希望时光静止。

    珈晴紧紧抱住钟泽言，泪打湿了她精致的妆容，她在勾心斗角的痛苦生活里想他纯真的模样，而他在一生未娶的孤寂里想着她千般的好。

    宋政沉迷于甑妃，却独独把她这个隆重迎娶入宫的妻放置兰台宫，他对她说恶心她的不择手段，却不知皆是拜他所赐。

    泪一直流着，她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钟泽言的心被她的泪揉碎，而他的势力成了她除珈府之外的另一仰仗。

    她以为她为太子铺平了一切的路，然而猝不及防的灾难将她抛入万丈深渊。

    太子薨。

    那段日子如果没有钟泽言，她也许随太子去了。

    “泽言，这次我们的人寻着线索去了宴清河道，有无新的发现？”

    她这段时间从未放弃追查太子真正死因。

    去宴清河道前一天，太子向她请安，还那么阳光那么富有蓬勃的生命力。

    怎么会突然高烧不退致死？

    “晴儿，确实有了新的发现，一切证据皆指向三皇子，是他所为。”

    “确定是三皇子吗？本宫要将他碎尸万段以慰泰儿在天之灵。”

    珈晴腾地站起来，双眼迸发出滔天恨意，她恨不得马上去乐翔殿找三皇子。

    “晴儿，你先冷静。三皇子能够动势力如日中天的泰儿，说明他绝对不简单，你这样冒然去指责他，他一个别人栽赃陷害的说辞，你能拿他如何？他可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皇子。晴儿，这件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钟泽言劝阻着珈晴。

    珈晴慢慢冷静下来。

    然而，在不久的一天，她的人将三皇子逼入死胡同时，三皇子轻易就让她明白了太子真正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