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月桃花夜半月
“咳咳,咳咳咳咳咳......” 皇城中,一名身着华服的老者在即将开满桃花的花园里闲逛着,他的身后不远处,只有一名看似魁梧,却佝偻着身子的太监,在身后亦步亦趋。 “陛下,春意虽好,仍有余凉,还是早点儿回宫中歇息吧。” 走到一处小亭,华服老者凭栏远眺,满目望去,尽是桃花即将盛开的骨朵,在微风的轻抚下微微摆动。 此人不是其他,正是南国的当朝皇帝,呼泰达。而那位太监,自然就是呼泰达的掌印太监——延年寿。 “年寿,今夕是何年?” 呼泰达秉着一口因长期有痰的嗓子,直接无视了延年寿先前的规劝,反倒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来。 “回陛下,是南瑞五十七年。”延年寿稍加思索,便得出了这个正确答案。 “五十七年。”呼泰达摸索着栏杆上的红漆,顺手亲历了上头一处凸起的漆块,微微皱眉。随后又恢复如常。“朕原来已经在位五十七年了。” “陛下福如东海,寿与天齐,定能统治南朝千秋万代。”延年寿不愧是侍奉了呼泰达不知多少年月的人精,这一通马屁,倒是拍的恰到好处。 “千秋万代?哈哈哈哈哈哈。可咳咳咳~”呼泰达大声笑了起来,虽被喉咙中的痰卡到咳嗽,脸上仍止不住笑意。转过身来,“这天下,恐怕只有你能说出这种话了,这世间,盼着朕死的人,可不少呀。” 呼泰达的面色因为咳嗽而出现不自然的潮红,延年寿倒是不慌不忙,作为皇帝身前的几十年的红人,他自然是知道呼泰达心中所想。此时不做言语,便是最好的回答。 果然,呼泰达见延年寿不搭话茬,却也不恼,左手握拳捂着嘴轻咳了几声,继续向前走去。 “护国公可有回信。” “启禀陛下,尚未回信。” “那...好吧。”呼泰达的语气中明显透露出了一丝失望,但下一秒,却又问起了别的事情。“公主最近在做什么?” “公主殿下,在写字。”延年寿坚决秉持了一问一答的优良特点,绝不多说半句废话。 “那大皇子呢。” “大皇子在带兵。陛下。” “你呀你呀。”呼泰达又一次停下脚步,可这次,他只是叹了叹气,并没有回头。“皇城禁军...算了。” 呼泰达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可思虑片刻,最终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有些问题,天然就没有答案。 而没有答案的问题,自然也没有问的必要。 呼泰达从一旁的树下连花带枝折下一朵桃花的骨朵,认真的交到延年寿的手中。 “这桃花,送给公主,顺便帮我带句话。”呼泰达顿了顿,似乎是在措辞。“就说,桃花要开了,有空的话,来赏赏花吧。” “遵命,陛下。” ...... 是夜,南朝南屿府,护国公府。 一名须发皆有银丝的中年人坐在书房内,借着烛光,一手持书,一手倒酒,津津有味的看着些什么——此人自不必多言,正是当朝皇帝的胞弟,手握南朝护国军的护国公,呼上庭。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呼上庭皱了皱眉头,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书本,朝门口有些不悦的喊了句:“何事。” “启禀护国公,帝都来信。” 南朝只有一个帝都,也只有一个人会从帝都写信来他这里。 原本被人打断的情绪一扫而空,呼上庭急忙来到门前,打开房门,接过长幕僚手中的信件,随后挥手让其离开。 管好门窗,呼上庭重新坐回书桌前。 某人极少给自己写信,看着这封平平无奇的信封,呼上庭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打开信件。 “上庭,展信佳。” 字迹是他的字迹,口吻亦是他的口吻。 那这信的真伪自不必判断——必然是帝都那位写的。 呼上庭就连刚刚看那本书时,都不曾这么认真,可看这封书信的时候,手心却攥出了汗。 抛开那些可有可无的寒暄,丢掉那些不明所以的哑谜,书信的最后,才是这封信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内容。
“好家伙。” 信封内洋洋洒洒写了足足四页信纸,却只有最后这十一个字,才是对方想说的。 呼上庭先是结结实实的被无语到了,但回过神了,他却从这封信中,嗅到了一丝问题,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思虑再三,呼上庭提笔,从一旁拿来特殊的信纸,在纸上认真书写着什么,墨迹在烛光下渐渐隐去,但呼上庭并不似对面那般啰嗦,除了必要的开头和结尾格式,从速度看来,呼上庭拢共不过写了一行字罢了。 还真是鲜明的对比。 或许是言简意赅的原因,呼上庭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写了三份书信,细细包装好后,一声巨吼,便唤来了刚刚的长幕僚先生。 “一份送还给帝都,一份送往南面,一份送往公主府上。对了,帝都这份,你亲自送。” 说着,呼上庭毫不遮掩的从桌下暗格里掏出一块圆玉,玉上满是生涩无章的花纹;呼上庭将圆玉一同给予长幕僚先生,便再次挥手让对方离开。 长幕僚能混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也能算的上是呼上庭肚子里的蛔虫了,立马便知晓了呼上庭的意思。快步离去。 待长幕僚先生将门关上,呼上庭又重新拿起了那叠信纸,随手又翻了翻,觉着没啥意思,便顺手拿起烛台,将信纸的一角点燃;火焰很快蔓延开来,呼上庭沉思了一会,便将手中的火团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中。 呼上庭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完成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一般,笑容逐渐猖狂,但很快便似乎意识到什么,向下压了压嘴角,收住了有些奇特的笑容。 复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好酒,呼上庭嘴上嘟嘟囔囔着些什么,从书桌上又捧起了那本似乎十分有趣的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今夜月色极佳,可月夜下的人,却并不都是如此,正如延年寿所言。 皇子在带兵,公主在写字;呼上庭在饮酒看书,长幕僚在送信;而帝都的那位,在平静的等待五十七年这个数字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