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张之初的陪练
林岩松行走在黑夜中,脚下踏着血河,一路过来,所遇皆是残肢断臂,浓烈的血腥味从鼻腔直冲天灵盖,几欲将他熏晕。 当他走到河流的尽头,一片滔天血海出现在他眼前,血海之中,一道通体雪白的身影背对着他,白丝三千,无风自扬。 林岩松一眨眼,那道雪白身影突然消失,再眨眼,一双黑色的眸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距离不过一指。 漠视一切,睥睨天下。 他被吓得睁大双眼,往后一退,从床上醒来。 惊魂未定,心绪万千。 这个梦还是再次出现了,他已经半年没梦到过了,本来他以为再也不会梦到,没想到再次见到那个人,他还是忘不掉。 “叔父,你没事吧?” 林知礼一脸关心问道,自从林岩松昏迷后他就寸步不离守护在这。 林岩松揉了揉太阳xue,缓解下疲惫,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现在是子时。” “叔父,你为何会晕倒?”林知礼问道。 林岩松的身体向来都很好,怎么会无缘无故晕倒? “此事我稍后和你解释。” 只见林岩松走到书桌旁,快速写下数十条小纸条,每一条都写着 “黑夜现上林,速来!” 抬头对空气说道:“商十,把这些信息飞鸽传书发往八路,都城方向发十份,此事十万火急,务必要送达!” 乾国划分八路,分别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江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路,福建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路类似于现在的省。 黑暗中传来声音,商十答道:“是!”,一眨眼,桌上的纸条已消失。 林岩松做完这些,瘫坐在椅子上。 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我没能力参与了。 林知礼来到林岩松身边,帮他按摩起了头。 林岩松沉思许久,终于开口道:“监牢里那个被铁链锁住的人,你今天应该见过吧?” 林知礼回答:“见过,他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何止特别,简直惊悚!”林岩松坐了起来,回想那个血夜,心有余悸道:“他就是黑夜!天生不祥之人。” “黑夜?” 林知礼好像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突然又大喊:“天榜第三,乾国悬赏榜第一的黑夜?!” 天榜,记录天下已知武功最强百人,能上榜者,最低也是绝顶高手,前十则都是绝世高手。 乾国悬赏榜,记录乾国通缉犯的赏金榜,悬赏的奖励不止钱财,还有官位。 当然,所谓的官位,只是待遇,并没有实权,乾国实行官职差遣分离制,差遣才是实权。 “没错,一年前,我在都城有幸目睹那场旷世之战,黑夜一人独自面对一名绝世高手与九名绝顶高手,战斗的余波将都城的城墙击溃一部分,我也因此受到波及,一把剑的碎片贯穿了我的胸口。” 林岩松摸着自己胸口受伤的位置,至今仍隐隐作痛。 “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了我的命。” 林岩松心有余悸。 “那叔父你是怎么认出他的?”林知礼问道。 林岩松回忆道:“是那双眼睛,那双漠视一切,俾睨天下的眼睛。当时,他从我头上突围而去,低头看了我一眼,就一眼,我仿佛看见滔天血海,遍地尸山,往后的半年里,我每天都会做噩梦,梦里那双眼睛就近在咫尺。它已经深深地印在我脑海中,所以在监牢里,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清楚,当时面对十名高手的围堵,想必应该是受了伤,只是没想到他逃到了这里疗伤。” 林知礼无法想象黑夜的强大,因为他现在只是会一点皮毛功夫,受林家家规限制,他终生不得修炼武功。 “礼儿,这一路以来,想必你也是见识到江湖之险恶,而林家仇敌之多,力量之大,相信你也有所成长。林家看似繁盛,实质内忧外患,我们这次遇袭,叔父猜测家族内肯定有人参与。” 林知礼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他也成长不少,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至于家族内斗他也有所耳闻。 “你这一路的表现,叔父也是看在眼里的,我感到很欣慰,你没让我失望。在你身上,我看不到族内某些人因出生林家而仗势欺人的毛病,反而有林家人的担当,也有作为哥哥的担当,特别是古鸣寨地牢里,你抛弃尊严,为徽儿求取生路,叔父看到了你拥有人性的一面。我们辛苦付出,为的是什么?一为求生,二为亲人,这一点你做得很不错!” 林岩松拍了拍林知礼的手。 “你也即将行冠礼,有些事我也可以和你说,家族里每当嫡系男子行冠礼之后,可以自主选择特殊待遇,我那两个护卫你应该见过了,他们就是待遇之一,都是一流高手,因为家族规定我们不能习武,所以一般由他们来暗中保护我们,至于其他的,比如要从事的方向,类似于叔父这种,选择了为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为官,有家主在,只要资历足够,一州之牧不在话下,其他的,你到时自己了解。” 林知礼知道家族之中分为商、官两脉,只要是林家男子,无论选择进入哪一脉后都可以得到培养。 “你和徽儿兄妹情深,我很欣慰,也很担心,你应该知道,作为林家娘子,总是身不由己的,始终逃不脱被当成联姻的工具,如果你想保护她,不想她也遭受这样的命运,那就强大起来,让家族看到你的力量,让他们有所忌惮。” 林知礼深吸一口气,他当然知道林家娘子的命运,她们只是工具,没有感情的工具,帮林家结交势力的工具,林家正是依靠联姻这一手段,巩固势力,快速崛起,他说好的要保护meimei,只要她不愿意,我绝不会让人强迫她! “好了,礼儿,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劳累了两天一夜,赶紧去休息。” 林知礼答道:“是,叔父也注意休息,我先告退了。” 林知礼走后,林岩松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风雨欲来啊。 许久,他叹了一口气,道:“商十一,你伤势如何?” 商十一脸色苍白,从黑暗中出现,答道:“阿郎,我已无大碍。” 商十一以命相博,受了内伤,但不影响行动,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再动用内力。 “帮我去办两件事。” “阿郎请说。” “第一件事,帮我调查张之初的一切,我要最详细的,包括他接触过的所有人。” “第二件事,发布金不换的悬赏,赏金按一流高手来,同时让家族在广南西路的人寻找金不换,记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 时间回到林岩松晕倒前,牢房中。 “怎样?和我对打,只要打到我服,我就放你走。” 之前白君行和他说过,如果想快速学会无极手,最好从实战中学习。 李三道是个不错的对象。 李三道一听到这个,心中难以置信,却转而大喜。 还有这等好事?把他打一顿,然后我就能活下来,这……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白捡。 既然有这等好事,他自不会错过,不过他想的可不是仅仅打张之初一顿,而是借机杀死张之初。 虽然机会渺茫,但他也要试试。 李三道狞笑着答应下来。 张之初有白君行保护,自然不怕李三道能伤害到他的性命,于是让其他囚犯给李三道松绑,摆下无极手的起手式。 白君行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有你苦头吃的。 果然,李三道刚一松绑,脚底发力,一个迅步直拳直冲张之初脑门而去,而此时张之初刚摆好架势,猝不及防之下,被一股斐然大力击中,脑冒金星,直直往后倒下。 李三道得势不饶人,骑在张之初身上,对着脸部就是一套左右勾拳,俗称骑脸输出。 张之初被打蒙了,不过好在有《神经经》,运转之下出现一刻清醒,抓住李三道的手,一拉,猛地就是一个头锤。 “Duang~” 白君行在一旁确认过,是两个好头。 李三道被这一击头锤,捶得连连后退,像是喝醉了酒。 趁你病要你命。 张之初仗着恢复能力比李三道强,在李三道眩晕之际,冲到李三道面前,抓头发,抠鼻子,捏******,手段极其下三滥,就在准备来一脚撩阴脚时,白君行看不下去了。 “小聪明,你这是在干嘛?泼妇打架吗?刚学的无极手全给我丢了?!” 白君行感觉自己真是活久见。 张之初也想起自己的初衷,放下脚,往后一跳,与李三道保持距离。 “无极手讲究一个字:拨。万物如水,拨动成漩,一旦成势,动弹不得。所以你不要讲究招式,只要能拨起来即可。” 白君行现场点拨,效果立竿见影。 只见李三道恢复神智,只觉刚才大意了,被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偷袭,当即不服道:“我大意了,刚才没有闪,否则你根本不可能偷袭成功,再来!” “嘴硬!等会打到你嘴软!” 这一次张之初静观其变,身体放松,精神集中在李三道的动作上。 只见李三道再次一个直拳,张之初眼睛微眯,迎面而来的拳头逐渐慢了下来,其实并不是李三道的拳头慢了下来,而是拳头在张之初的眼中慢了下来。 张之初伸出右手,李三道的拳头仿佛自动撞上来一般,在接触掌心的一瞬间,被张之初宛如蜻蜓点水般顺势转身一拨。 李三道的身影犹如炮弹般飞了出去,撞在墙上,“砰”,发出巨大的声音。 忍着全身剧痛,李三道挣扎起身,心中直呼:“这怎么可能?我怎么自己飞出去了?” 白君行在一旁点点头。 嗯,有点精髓了。 鼓励道:“很好,摸到门槛了,再接再厉。” 张之初也觉得不可思议,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再看看李三道。 这是我做的? 这就是武功吗? 我也太强了吧。 白君行适时泼冷水道:“你只是刚摸到一点点精髓,大成的无极手不靠有形之物,全靠内力外放,一丈之内如臂使指。” 张之初点点头,他已经很满足了。 很好,接下来就是虐打李三道了,有了这个无极手,这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惜接下来张之初的无极手时灵时不灵,结果可想而知。 张之初找到感觉,李三道挨了一拳,找不到感觉,张之初挨了一拳,这样你一拳我一拳,两人最后都成了猪头。 白君行看着张之初发挥不稳定的无极手,只说了一句:“继续。” 然后闭目养神,他要赶紧养好伤,备战来敌。 一年前那场大战,他胸口中了那位绝世高手一掌,至今仍未痊愈,不过对方也不好受,被他一拳打中脑袋,就是可惜,没能抢到帝渊剑。
接下来的两天里,张之初一直让李三道当陪练,通过实战,进步果然神速,无极手已经可以随心而动,李三道也已摸不到张之初的衣角,每次都被张之初打成猪脑袋。 李三道现在只希望张之初赶紧结束他的生命,他再也不想活着被折磨了,至于要把张之初打服,他觉得这是个梦,梦里他把张之初打到跪地求饶,可惜现实是残酷的,他差点就跪地求饶了。 这天,张之初再次把李三道打成猪头,李三道终于受不了了,道:“求求你,我服了,你杀了我吧。” 张之初闻言停下了手,道:“我不杀你,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否则我让他们一个个jian了你!” 听到这句话,不但李三道心中一寒,其他囚犯也是,心中直呼此子恐怖。 李三道顶着猪脑点点头,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初是不是你下毒要杀我?” “不是。” 虽然心中已有答案,但只有听到他亲自承认,张之初才放心。 “那你可知是谁?” “我不知道。” “嗯?”张之初面露愠色。 李三道立即吓得眼眶含泪,哽咽道:“我是真不知道!” 张之初没继续逼问,他是吓李三道一下,问道:“你当初说我家有宝物,是什么宝物?” 李三道一愣,这你不比我清楚吗?干嘛问我?又见张之初不悦,赶紧说道:“我不知道啊,要是知道还问你干什么?”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这么确定我家就有宝物?” “有人告诉我的,我还特地向你们老宅的邻居求证,他们也说你家不同寻常,晚上偶尔还能见到七彩宝光。” 宝光?张之初摸了摸头,难道还真得有? “是谁告诉你的?” “沐县尉。” 沐一鸣?我没惹过他啊,他干嘛这么搞我? 不对,我是没惹过他,但前身就不一定了,而且之前几次见面,他对我没好脸色,直言我变了一个人,这说明他是和前身认识的。 头疼。 真羡慕那些同行穿越者,穿过来就有前身记忆,现在搞得他很被动,都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惹了多少人。 真想打前身一顿。 郁闷的张之初,无处发泄,只能继续练习无极手。 …… 当夜子时,闪电划破天空,雷声轰鸣。 要下雨了。 县衙后堂厢房。 木棠淳刚忙完事情,这几天人手都聚齐得差不多,各州县弓手、衙役、厢军都来了,当然不是来上林县,上林县只是一部分,其他分散在镆鎁山四周的县里,将镆鎁山团团围住,只等明天寅时五更准时出发搜山。 乾国的弓手相当于现代的武警,衙役相当于警察,厢军相当于地方军队,木堂淳算是把能调用的非嫡系力量全都调过来了。 当然,为了保守金场的秘密,不会让这些人靠近金场一公里以内,而一公里以内则由木、林两家的护卫进行搜索。 我就不信这样都抓不到你,詹遇! 就在木棠淳踌躇满志时,有人前来敲门。 “谁?” “是我,沐一鸣。” 木堂淳打开房门,观察四周,见只有沐一鸣一人,立马让他进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没事别来找我,林岩松还在上林县,我们的关系最好别让他知道。” “我今天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张之初知道我们私吞百斤黄金的事。” 木堂淳眉头一皱,道:“他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当初参与的人不是都处理了吗?我记得这些人当中没有他。” 木堂淳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头都要大了,詹遇的事还没处理完,怎么又来一个张之初?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参与的人中确实没有张之初,但有一个是他叔叔,他去奔丧的时候,刚好碰巧听到我和手下说的话。” 沐一鸣继续说道。 “我之前已经处理了,在王家小娘子的饭菜里下毒,准备嫁祸给王家小娘子和李三道,而且我还特地让人看着他吃下去的,没想到他居然没事,这简直太奇怪了。张之初越狱那几天我都不在上林县,也不知道他还活着这件事,后来得到你的召唤才回来,现在才特地来告诉你。” 木堂淳揉了揉太阳xue,道:“你想怎么做?” “林岩松让姚县令轻判张之初,只流放到邕州武缘县一年。要去武缘县,必然从镆鎁山旁路过,我们可以在路上追杀张之初,将其逼入镆鎁山,然后在山中将其......” 说到这里,沐一鸣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再嫁祸给詹遇。” 木堂淳沉思片刻,计算可行性,他们私盗黄金另有他用,如今被张之初发现,一旦他告诉林岩松,他们的计划就会暴露,与林家翻脸,不是他想要的,至少目前如此。 沐一鸣见木堂淳正在思考,继续道:“我安排我们的人押送张之初。” 木堂淳也知道张之初必须处理,道:“可以,你做得隐秘、真实一点。” 两人很快达成共识。 沐一鸣走后,木堂淳站在院子里,一道闪电过后,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额头上,微凉,他摸了一下,抬头看着天空。 风雨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