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何淑兰下
这次何淑兰将林家母女约了出来,由她作东,以回报之前林家的盛情款待。【】接到电话时,林曦便知道苏哲并没有一起来,她心里微有失望,但还是满心欢喜的告诉了秦怡。 临出门前,林曦又换了一套衣服,把t恤中裤换成了唯一的那条长裙,——去静海寺听钟的那条中国红的裙子。 秦怡看她忙来忙去,心里说不出的,总觉得烦躁不已,她强压着这种莫名的不安,面带微笑的等着。 何淑兰风华依旧,一袭v领收腰样式简单的黑裙,一个不常看见但同样简单的发髻,首饰也很简单,耳上是钉,项上是珍珠链子,手上一个婚戒。但在林曦看来,这个女子却是那样的优雅高贵,她心里有种期盼,如果她到了她这样的年龄,还能有这样的风度,那才真是身为女人的极致美丽。 秦怡一直细看何淑兰的脸,落座时终于有些放心。 “瞧瞧!”何淑兰终于把目光从林曦身上移开,望到秦怡脸上:“秦大姐,老天多残忍呀,让我们这样的半老徐娘跟这些小姑娘同时并存在世界上,我们活着需要多大的勇气!” 林曦一听她说话就忍不住的想笑,她的声音她的表情,总是能把气氛调动到恰恰好,似春风拂面,飞雨润衣。 她听着秦怡跟她唠家常。她的mama虽也是出色的,但在她面前,自然的,就甘拜下风。她一点也没为她的母亲生出忌妒之心,而是含着笑意一直听她们说话,一直望着何淑兰应该是施了脂粉但却看不出脂粉痕迹的面容。 “小哲还好吧?”秦怡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昨天我做手擀面时,想起他从前最喜欢吃这个,后来就接到你的电话,真是巧!” “他哪有不好的,”何淑兰似是抱怨实为欣慰的笑回:“总算是结婚了,终于不胡闹了,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我和他妈算是放心了。今年刚添了宝宝,快半岁了,噢,我带了张小照片,你们看看。” 秦怡一听她说出“结婚”两字,心里就煮沸了水似的,炙热逼人,她控制不住的猛侧脸去看林曦,见她脸上竟还带着一丝笑意,完全没有惊惶的表现,她稍放了点心,再看何淑兰已经从钱夹里取出一张照片,遂伸手接过。 林曦的惯性微笑直到接过照片时才消失。 照片不大,但她还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苏哲的笑容。应该是在拍摄的瞬间,他侧了脸,眼睛注视着左边抱着宝宝的那个女子,笑容也是对着那个女子。那一种侧面那一种目光,是那样的深情那样的眷恋那样的完美,又是,那样的熟悉。因为,它曾一直都属于自己。 何淑兰从林曦手里拿回照片放进钱包,林曦听她冲着秦怡说:“什么?苏哲没跟你们说?哎呀这孩子怎么这样,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你们,真是不应该,看我回去说他。” 她抬起脸,她听见她的声音很清晰:“小姨,不怪苏哲,小宝宝好忙人的。” “可不是。曦子到底在妇幼医院,见得多。”何淑兰看着秦怡笑:“连带我们都跟着忙死了。这不,刚叫丈母娘接过去了,我才有空过来。” 林曦听着秦怡问了句什么,然后何淑兰回:“他们永久移民了,把房子什么的都处理掉。”之后她们好像又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她一直在回忆那个女子的脸,还有那个小宝宝的脸,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所以在何淑兰拿起手袋去洗手间时,她有些突兀的开口:“小姨,你把那张照片再给我看看好吗?” 何淑兰迟疑片刻,还是取出来递给她,又笑:“这个有点小,下次叫苏哲寄张大的给你,小方方太可爱了。” 秦怡随即也起身,跟着何淑兰一前一后往洗手间去。 洗手池前,秦怡稍稍理了下头发,然后就一直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的脸。她跟着过来是想说两句话的,但沉静一下,忽觉得其实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不如沉默是金。因而看见何淑兰过来时,她只略略笑了一下。 何淑兰也看着镜子,片刻,她说:“苏哲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他说,你永远的是他mama。” 秦怡眼前幻过苏哲的无数张脸,她有点动容,但转念还是客套的笑了一下:“不敢当。” 何淑兰将目光从镜子上收回,正视着秦怡:“苏哲说,你永远的是他mama!” 秦怡的眼睛还在镜子上,她看出了何淑兰的诚恳和坚持,她心里闪过暖意,但最终还是被怨气覆盖。她收回视线,没有接触何淑兰的目光:“请你转告苏哲,我不敢当。”她侧一□,从何淑兰身边擦过走出。 林曦将照片递回何淑兰手上,她觉得自己是在微笑:“苏哲的太太真好看。” “那是,”何淑兰尽量不看她的脸,自顾自的往下说:“不然,也抓不住他的心。难得的,脾气也很好,难怪苏哲就是不肯找外国人,好女孩还是在咱们华夏子孙里。”又招呼:“来,再吃点菜,曦子,小姨给你加道甜点,苏哲说过,你最喜欢吃蓝莓味的提拉米苏。” 秦怡何淑兰又说些闲话,林曦便一口一口的吃菜喝汤,偶尔的抬头看看她们。秦怡开始还有点定心,后来觉得不对劲,她吃的东西已经明显超出平常食量许多了。大概何淑兰也觉察这顿饭吃得有点久了,于是她笑:“这一桌的盘子看着碍事,叫撤了上茶吧。” 秦怡忙道:“行了,别客气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何淑兰也不强留,从手袋里取出一个样式古雅的小木盒,“曦子,这是苏哲让我带给你的。” 秦怡以为林曦会不要,但她却接过了,拿在手上半晌,并不打开,而是直接收进了她的小包里,“小姨,你替我谢谢苏哲。” “小姨,你什么时候走?我也有点东西想托你带给苏哲。” 何淑兰原不想告诉她行程,但听她说得不能拒绝,遂道:“事情都办妥了,明天我就走。要不,我明天路过你家去拿。” “苏哲没托你看看福妞吗?”林曦显出诧异的神色。 “托了,”何淑兰赶忙说:“下午我就去,苏哲还带了一包东西给她呢。”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在杜雷那里,在她说出苏哲已经结婚、并且已有孩子的时候,何淑兰终于明了林曦为何要跟着过来,她迎着杜雷立时变得雷霆万怒的脸,微笑:“苏哲的儿子可漂亮了,将来一定比苏哲还帅!小姨,你把照片拿给杜雷看看。” 杜雷接过照片盯了一眼,脸上怒气更盛,他平了平呼吸,尽量和缓着口气说:“小姨,我心直口快,你听了别生气!苏哲这种做法太过分!他怎么能……” “杜雷!”林曦高声叫一下他的名字抢进话来,“苏哲也没告诉我,你就别气了!他肯定是太忙了……” 杜雷怔了一下,看向林曦,后又看回何淑兰,仍是压也压不住的火暴声音:“小姨,我女儿身体不好,上次你来我没跟你说,怕你告诉了苏哲他担心。不过,现在我想说,因为她马上要做手术。你告诉苏哲,如果他还认我,他就回来看看福妞,如果他不回来,那今后也不必再送这些东西给她。我和他从此没交情!” 林曦知道再说下去,何淑兰更难堪,她转脸看一眼站在一旁卫玉翔,十分恳求的目光。 卫玉翔赶忙上前,急急的叫了声“雷哥”,“外面有人找,我们去看看吧。”一边用力紧拽着他出去。 林曦给何淑兰续了水,端到她面前,“小姨,福妞是先天性心脏病,她的mama也是,生她的时候没撑过来。都4年了,杜雷又当爹又当妈的,很不容易。”她顿了下,又说:“你别告诉苏哲了,我们找到好医生了,会把福妞治好的。” 何淑兰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慢慢的说:“我替你的哲哥感谢你!” 林曦轻轻震动了一下,半晌,她问:“苏哲,他现在做什么?” “翻译。”何淑兰盯着她的脸,慢慢的回:“英译汉,他说,他的目标是同声传译。” 何淑兰看出她有点笑容,是真的笑容。她稍稍缓了口气,又听她问:“方方的大名叫什么?” “苏近一。” 林蔚天一回来便兴奋的问秦怡:“怎么样?苏哲啥时回来?” 秦怡看看他,让他坐下,很平缓的说:“小哲结婚了,孩子都半岁了。” 笑容僵在林蔚天的脸上,“你说什么?” “苏哲不会回来了。我看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那女孩很漂亮,看上去也挺温柔贤惠的,儿子也很可爱……” 林蔚天张口结舌了半天,后想起来似的叫:“曦子呢?曦子呢!” “她陪着何小姨去看杜雷了。”秦怡看林蔚天惊惶的样子,很是不忍,忙劝慰道:“曦子还好。她到底大了,见的事也多了……,不要紧的,不会有事……” 林蔚天呆呆的站了会儿,一声不吭的往阳台去。秦怡看他的背有点驼,倒蓦的一阵伤心,几要掉下泪来。 林曦5点半到家,回来后一样喊爸爸mama,又帮着秦怡布置饭桌,吃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汤,之后再收拾碗筷,表现跟平常一样。 秦怡林蔚天又放心又担心,两颗心七上八下的,不好直接劝,还不好在脸上摆出来,简直是坐立难安,终于看她洗了澡回了房,这两人才长出了口气,然而相互看看,只觉得又要叹气。秦怡到底主心骨硬些,便轻声说:“你先洗澡吧,我煮点红豆绿豆,明天做豆沙包吃。” 林蔚天一向喜欢那个,知道是她的体贴,遂强打起精神应了声好。 何淑兰看了看表,快九点了,她还没卸装,但今天的战役确实累着她了,于是她手拄着额头坐着沙发上假寐。 时间不长,就听着门上有敲的声音,非常礼貌。她起身开门,绍家两兄弟依次而入。 “坐吧,”何淑兰略一示意,紧接着看向绍钥:“四先生,不必客套,有什么话直接说。” 绍钥看她衣妆整齐,知道一直在等他们,他是有许多话要说,但她的那句“不必客套”堵严了他的嘴。 何淑兰久不听他开口,便微微笑了笑:“我只是做了些苏哲要我做的事,并不是为了帮你们什么。” 绍钥忽觉这一趟来得很不应该,反而陷他们于被动的境地。 何淑兰又看向绍韩,“五先生,苏哲认为,你能配得上她,我相信,他不会看错人。” 绍韩的眼睛本看着墙,闻言一怔,随即将脸转过来。何淑兰看他的眸子亮了一下,映得表情很是坚毅,她便也对上他的目光,一眨不眨。 “你放心。”绍韩停了半响,终于清晰的喊了声,“小姨。” 何淑兰吃惊,转念明白他是站在林曦的角度喊她,如此,更可见他待林曦之心。她略一点头,算是答应,“有你这句话,我放心,苏哲也放心。” “我还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帮忙,”何淑兰看向绍钥,“但我估计即使对你们来说,这事也有点难,但是,你们必须得帮我。” 绍钥赶忙接口:“滕太太,请说。我们一定办得到。” 何淑兰便将事情说了一遍,盯着问:“怎么样?办得了吗?” 绍韩一直细听,但对她说的这块不大懂,于是他紧盯着绍钥。绍钥想了一下,摸出手机打电话,说了许久,直到所有的细节都问全了,他挂上手机,冲何淑兰说:“能办到!需要一点时间,请您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我。”
何淑兰长出口气,“好。”她片刻都不等,立时开包取出一个装得挺满的密封口袋,递给绍钥。 绍钥接过。他们都没带包,于是他一直紧紧的抓在手中。“滕太太,我们回去了。明天我们有车去机场,您看是不是……” 何淑兰摇头:“不必。我自己走。” 两人走到门口,回身道别时,何淑兰忽的一笑:“说来我还有件事得感谢你们。”她故意顿了一下,欣赏那绍氏兄弟露出的奇怪神情。绍钥本就是表情丰富,不足为奇;但绍韩脸上的却如昙花一现,轻易看不着的。 “你们变现的时候,滕密叫我也跟着,所以,我们几乎在最高峰上全部收回,你说我该不该谢你们?” 绍钥恍然一笑,赶紧接:“滕太太,今后有兴趣的话,我们合作!” 何淑兰连连摇头:“我和滕密都退休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我们手上的够了。面向大海,春暖花开。我们要过这样的日子。” 绍钥心有感触,一时没说话。绍韩倒微微点了一下头,似是赞同,又似会意。何淑兰仔细看看他,觉得他比三年前温润了不少,无论是眼神还是声音,她想起林曦的脸,心里有些欣慰似的,于是她又追问绍钥:“那件事需要多长时间,一个月够吗?” 绍钥点头:“足够。” 何淑兰8点到林曦小区门口,她下了车,沿着路走进去,到了林曦那幢的路口,正见她站在一棵大槐树下。她看着那身影,不自觉的就有些伤感,慢慢理匀了呼吸,她才迈步过去。林曦也就站在那儿等她近前,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布包,解开,里面是两个小瓶子,一瓶土,一瓶水。 “土是紫金山竹林里的,水是紫霞湖里的,小姨,你帮我带给苏哲。” 昨天她们去紫霞湖时她并未取水,然后她送她回家,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是今天早上去的。何淑兰不着痕迹的打量她,她的头发有些乱,鬓角有长发丝垂落下来。 “好。我带给他。”何淑兰接过瓶子,“你上班吗?我还有时间,先送你过去。” “今天我调休了。小姨,我送你去机场。” 何淑兰没有直接拒绝,她凝视着她的眼睛:“曦子,机场很远,你送我去当然好,但你回来时间就长了,我上了飞机不能打电话,你什么时候到家我都不知道。我会担心的。苏哲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怪我。” “那年他走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一个人走的……” “苏哲不会介意这个的。每回他提到你,都特别的感激……” “小姨……”林曦急促的叫了一声,“你能把苏哲的电话给我吗?”她的眼睛先是避开,然后又转回来,真情流露得令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与她对视而不逃开。 “曦子,你知道吗?苏哲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很难过的,他觉得是他对不起你,他配不上你。后来是他现在的太太一直陪着他,他才慢慢好了。现在他们有孩子了,过得也很好……” “我知道我知道!”林曦有些慌张的打断她,“小姨,我都知道!我不是要给他打电话……,我只是想要个号码,也许,将来我有重要的事,我可能会跟他说说……,还可能,我永远都不会有重要的事,我永远都不会给他打电话……”她看着何淑兰,非常努力的笑了一下:“我知道,苏哲不会回来了……,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何淑兰从包里取了一张纸,拿眉笔写了一组数字,“这是他家里的电话,他现在住丈母娘家,最短也得一个月才回来,住得好的话,没准儿二三个月。”她迟疑着想把已经递到林曦手里的纸片拿回来,“我再把他的手机号给你?但你打前先给他发短信,让他方便时再回打给你……” “不,不……”林曦攥紧那纸片,“够了,这就够了。我只要这个号码!” 何淑兰看着她,有点挪不动脚步。 “曦子,我年轻的时候遇到一个特别好的男孩子,我们特别相爱,可是,他有家族遗传病,没有活过25岁。他走的时候,我觉得我多一分钟都活不下去,但是,我还是坚持了下来,之后我遇到许多男人,但都是过眼浮云,直到遇到滕密。我们现在住在一座海边的房子里,自己种菜吃,养一条长毛的大狗。我常常还是会想起那个男孩,他是我第一个爱人,也是我最爱的人。他跟我说过,我过得越幸福,他就越幸福,所以我一直努力的使自己过到最好。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你好,他才好。并不一定非得厮守在眼前,我们的心,可以穿越任何空间任何距离,那里才是最真的空间,也是最近的距离。” “苏哲以前难受的时候,我也这样跟他说,所以他认真学习,努力工作,所以他结婚生子,家庭幸福。曦子,你也要这样,你的哲哥也盼着你过得幸福。他配不上你,但一定会有更好的人配得上你,你一定也会过得很好很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其实这首歌无论是歌词还是曲调,都不属于我喜欢的那杯茶,但是,毫无疑问,我却很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