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死亦无憾
崇祯皇帝所牵挂的死营,此时刚刚剿灭了扎鲁特部的一个大支。 死营统领曹文诏骑在马上,正在听取战损报告。 随着战事越打越多,并且逐步推进草原深处,终于有漏网之鱼逃走,把他们出塞报复的消息传了开来。 就刚才这次战事,因为这部落人多,又有警惕,虽然死营行动如风,突然发动袭击,还是出现了伤亡。 “大帅,我部战死八人,重伤四人,轻伤三十五人。”曹变蛟先行通报了他手下的伤亡情况。 曹文诏听了,并不话,把目光转向了黄得功。 “大帅,我部战死十一人,重伤八人,轻伤二十九人。”黄得功一看曹文诏看他,就抱拳禀告道。 接着很自然地,几个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左良玉,听他所部的伤亡情况。 “大帅,我部战死十八人,重伤十二人,轻伤三十六人。”左良玉的神态稍微有点赫然,把他手下的伤亡情况向曹文诏禀告了下。 曹文诏全部听完之后,对左良玉道:“刚才你部过早放松了警惕,前去打扫战场,以致被鞑子逆袭,下次千万注意了。死营将士伤一个,死一个,都是我们的损失。明白么?” “末将遵命。”左良玉在曹文诏指出了他部下伤亡高的原因之后,一幅虚心受教地态度,大声回答了曹文诏。 “本次战事一共战死了四十一人,重伤二十七人,轻伤一百一十九人。此处已离关内太远,无法遣送伤员回去了。”曹文诏总结到这里,神情有点黯然,伤员无法送回去,那么等待他们的基本就只有一个下场了。 曹文诏扫视了下战场,此时战场已经打扫完毕,死营将士都在杀马宰羊,补充体力中。 他把目光收回来,对曹、黄、左三将道:“走,去看看伤员。” 完之后,他一牵缰绳,催马往伤员安置地而去。三将就陪在他身后,默默地跟着。 看到统领过来,轻伤的将士马上放下同袍送到他们手中的吃食,站起来向曹文诏致礼。 曹文诏一边回礼一边检查他们的情况,见这些轻伤的将士因为有盔甲的保护,基本都是皮rou之伤,只要不发炎,并无多大妨碍,不由得放心不少。 他看到一个将士的左手上竟然包扎着两处,就走过去问道:“都是这次负得伤?” “回大帅,上面这处是大前天负得伤,已快结疤了。”这人大声回答道。 曹文诏听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目光就从他手臂向上移,看到这人的脸,微微一怔道:“你是朱…” “回大帅,属下正是朱元中。”朱元中见曹文诏对他还有印象,当即大声回答道。 曹文诏点点头,关心地问道:“你的病如何了?” 朱元中用右手一拍左胸,仍然大声道:“一出塞就好了,老天爷知道属下是出来给兄弟们报仇,不忍心让这病拖属下后腿。” 曹文诏笑了下,看向自己的侄儿道:“他不是做你的亲卫了么?” 曹变蛟就站他俩的边上,知道叔父的意思是当自己的亲卫,还多次负伤,是怎么回事?他笑着回答道:“这小子命够硬,人够狠,打仗不要命,就受这两处伤已是奇迹了。” 朱元中听到曹变蛟似贬实夸自己,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 曹文诏一听,转回头来,伸手拍了下朱元中的右肩道:“小伙子,杀敌勇敢固然好,但也要记得保护自己。一个人拼杀并不足道,和队友共进退,保护好你家游击才是该为之事。” 他是战场上的老手,一下就从自己侄儿的话中听出了朱元中负伤的真正原因,因此语重心长地给朱元中建议。 “回大帅,属下明白了。”朱元中经过多次的厮杀,心中那股为昔日同袍报仇的迫切心思已得到缓解,同时也知道曹文诏得在理,因此他诚心实意地回答了曹文诏。 曹文诏点点头,然后开始探视下一个,都看完之后才来到重伤区。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作为军人,都有这个觉悟。可一面对这些重伤员,曹文诏的心就有点沉重。 这些重伤员,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要么就是躯干被重型武器砸中,伤了内脏。 曹文诏来到他们营地,并没有听到有痛哭喊疼之声,相反,这个营地比隔壁轻伤员所在的营地要安静多了。 这些人看到曹文诏过来,无法站起来行礼,就用目光注视着曹文诏。他们身边护理他们的同袍看到曹文诏过来,纷纷起来行礼。 曹文诏看着这些人,心情更是沉重。这些都是硬汉子,都是极好的战士。要是在关内或者有后勤作战,送回后方好好调养,不定有不少还能活下来,可现在…… 他环顾了下四周,然后走到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将士那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要留给家人的么?” 这名将士努力张开嘴,忍受着痛苦,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我…我…我没…” 他边上的同袍帮他擦着头上痛出来的汗,见他实在不出话,就帮他答道:“大帅,他家人都被鞑子屠光了。”
曹文诏一听,心中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苦主。他轻声道:“那你还有什么遗愿么?” “我…我…无…憾…”他实在疼得不完整,只好把目光求助地转向替他擦汗的同袍。 “大帅,他的意思是杀得够本,下去和家人团聚也无憾了。”虽然他帮同袍解释无憾,可他的语气并不轻松。 曹文诏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眼神中充满了遗憾,然后又望向其他重伤员。 跟在曹文诏后面的三将以及亲卫们都没有话,走动时尽量轻手轻脚地不影响这些重伤员。 看到曹文诏的眼神,有一个重伤员鼓足了力气,稍微连贯地道:“大…大帅,我等…出关皆…皆已存死志,死…死则死了。鞑子杀…杀我汉人…汉人无数,只求…只求大帅替我们再多杀…杀一些鞑子。” 完这些后,一口气上不来,这名重伤员的头一歪,躺在那再也不见一丝动静。 此时此景,曹文诏这名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汉子,眼角也有了一点湿润,他双手抱拳,环视这些重伤员,斩钉截铁地大声道:“各位兄弟放心,曹某在此立誓,一定会率领剩余兄弟把血债都讨回来的!” 有几个重伤员在听到曹文诏的保证之后,心神一松,安心地离去了。 曹文诏闭上眼睛,过了几秒钟,稳定了下情绪才道:“只要我曹某在一日,逢年过节,都会领死营全体将士给各位上香。” 他完之后,不再逗留,出了重伤员的营地。 曹文诏看着那些在就餐的死营将士,忽然转身对跟在后面的三将道:“附近蒙古鞑子的抵抗越来越强烈,我意出其不意,舍弃附近鞑子,千里奔袭直捣嫩科尔芯部落,狠狠地惩治这建虏的铁杆走狗。” “遵命!”三将异口同声地领命。 当“呜呜呜”地集合号吹起来之时,还活着的重伤员知道大军将要出发。 他们最后看了眼曾经来过的这个世界,然后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死营将士们围着几个大火堆,致以最郑重的军礼,看着战友化为灰烬,而后一部分人上前收集骨灰背在身上。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带他们回关内,回到自己的故乡。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人,终于回到了他的故乡,或者是他数典忘祖,卖身投奴的地方。这人,就是范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