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荒的记载
李鸣从未如此早地来到图书馆前。 启明星闪耀，天光熹亮，他见到管理员老柳打开门时明显惊讶了一下。 “进来吧。” 老柳插好门闩，带着李鸣向里走去。 李鸣看他潦草的样子，好奇问了一句：“柳老师，你晚上住在这里吗？” 图书馆并无后门，他也没有见到任何人从正门进去，而老柳分明是从图书馆里面出来开门，这让李鸣不禁有了猜想。 老柳也不回避，嘿嘿一笑：“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也不讲究那么多。 “晚上就在那凑合凑合。” 他指了指西南侧的一扇小门。 “倒是你……”老柳说着上下打量着李鸣，笑眯眯道：“你小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可提醒你，马上大考了，不要在这些杂书上浪费太多时间。” 李鸣也只是嘿嘿一笑，并不解释，打算糊弄过去。 毕竟，如果直说自己的目的，老柳肯定当他是失心疯了。 但老柳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他活了这么多年，这些毛头小子的想法，不用多，看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对这种愣小子，硬说是讲不通的，必须要切实打破他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他不能再看见又一代新的少年，陷入他们当年踏过的泥潭里。 夏国无神，那是他们用蹉跎的时光探出来的，无可置疑的结果。 那是条死路！ 他不动声色跟着李鸣，看着他来到书架前，热情道：“你要找什么书，我帮你找。” 李鸣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关于一个古人的记载，他叫荒，居住在一个靠山的村子。村子叫做大荒村。” 他没有直说是在找山神，毕竟说了老柳很可能就不愿意帮忙了，甚至会阻拦他自己的寻找。 老柳摸了摸下巴的胡须，沉吟片刻，一脸疑惑道：“这可不好找的。你知道他生活的大致年代和地域吗？” “呃……应该很早，比较原始的时候。具体在哪……我也不确定。” “行，我来帮你找。” 两人在书架上翻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丝毫关于“荒”的踪迹。 李鸣自己都有些丧失信心了。 确实。 这么一个小小的山神，哪怕真有记载，恐怕也不过寥寥几笔，未必就真的能传承到今天，也许早就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消失了。 眼看着时间不早，老柳也是开口道：“你先回去，不要耽误了上课，我帮你找就是了。等放学了你再过来。” 李鸣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好乖乖回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老柳也是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臭小子，什么荒……听都没听说过。” 他心中笃定，这小子和当年的他们一模一样，钻进牛角尖了。 所谓的“荒”，只是个随口说的借口。 回想了一阵，老柳失笑摇头，语气低沉地轻叹：“夏国无神，这是命啊……” 虽说如此，他依旧继续着翻书，不曾停下。 就算“荒”是李鸣编出来的人物，他也要再次把这些书翻个遍后，才能理直气壮地告诉李鸣： “你要找的人是不存在的，不要浪费时间了，好好为大考准备去！” 就这样过了两个小时，在翻到那一本《华南群山录》时，老柳的身体骤然一颤。 他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抚摸上书上第304页第5行的字，两眼瞪得宛如铜铃，身体宛如癫痫发作一般地疯狂抖动。 一旁看书的同学都吓了一跳，小心地走上前来，想要看老柳是不是发病了，却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震退。 “荒！山神，荒！！！” 只见老柳如着魔一般死死盯着那张书页，脸上疯狂大笑，眼睛通红又有热泪滚落，又哭又笑，宛如癫狂。 周围同学都吓得不敢靠近，只敢小声发问：“柳老师，你没事吧？” 有对老柳过往生平有些了解的学生更是扼腕叹息，眼中透出些许哀怜：“柳老师追寻不存在的东西，追求了一生，终究还是疯了吗……” 但老柳此刻完全没有心情去听周围同学的议论。 他的全部精神注意力乃至整个灵魂都已经陷在了眼前《华南群山录》那短短的两行字上。 “荒山旁有村，名为大荒村，村中供有山神，其名为‘荒’，神通广大，可御使百兽。‘荒’曾于月下起舞，舞姿玄奥，引得虎狼跪拜叩首，又救大荒村于兽潮。村民感念其神迹，为其立山神庙。” 在这一瞬间，老柳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人的脸。 有曾经比肩同行的少年，后来因为理念分歧，渐行渐远。 有对他寄予殷切希望的师长，最后对他彻底灰心绝望，任其自流。 还有……那些在路上，为此逝去的同道，留下的寄托与希望。 那些一路上所见到的所有嘲讽，失望的脸，所有讥讽，劝阻的话，在此刻都彻底消弭掉。 在他心中回荡的只有那数十年来挤压郁气一洗而空的畅快！ “我找到了！阿雪，铁山，风儿……我找到了！！” 一声嘶吼之后，他猛地一脚踏地，身影在瞬间就消失不见，只留下周围面面相觑的同学们一头雾水。 看着地上那深深的裂地足印，众人只感觉恍如梦中。 有人不禁问道：“不是说……柳老师，没有迈入超凡吗？” 外界早有传闻，柳老师是因为不愿接受外来的修行途径而一直没有迈入超凡，所以才屈身在此当一个图书管理员。 他对此也从不反驳，算是默认。 沉默半晌，有人以不太确定的语气猜测道：“呃……可能是传闻错了？柳老师其实早就迈入超凡了？” 众人连忙点头。 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毕竟老柳刚才表现出的这速度、这力量…… 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没迈入超凡的普通人能够达到的实力。 而此刻，校长室。 铁门被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直接撞破。 老柳还没停下，那嘹亮的大嗓门就已经急匆匆地吼道：“小徐，你看我发现什么了！神！夏国的神！” 而被称为小徐的中年男人只是挥了挥手，向那个正在一脸急切说着什么的高老师小声吩咐了一句：“这件事，随他自己吧。”就让他离开了。 然后，他才将目光投向老柳，眼神有些无奈：“柳叔，你又发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