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古怪的喜先生

    此时已入霜降时节，昼夜温差明显变大，空气也越来越干燥。

    李去疾已在济世堂呆了一个月有余，离药赋的收取，也就是立冬时节还有半月时日，而且专用库房里空空如也，也没什么可料理的，确也落得轻松自在，但李去疾也并没有无所事事，得过且过，在这半个月中，李去疾闲来就翻阅账册，已对往年药赋的收取情况，今年各乡堡缴纳的品种、数量，都有了大致的了解，还抽空把专用库房里里外外里里外外整饬了一番，这也是目前的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也对得起那份薪水了。

    当然也不只是为求心安。这也是李去疾的秉性使然，虽然他本人不喜人多，不爱凑热闹，可从小好动，尤其在美食上，一直在追求未知的口味，也不知道是未知吸引着他走，还是他在追逐着那些未知。可这县城终究不是老家，济世堂也没有后山，想着要与这孤零零的库房为伴，就不免怀念起后山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况且什么时辰做什么事就像渗透进他身体里一样，养成了他眼里有事、手里有活的习惯，支配着他把每天的事情安排、料理好。

    实在枯燥无味的时候，就跑去前院的厨房看厨子做饭，到大堂看大夫坐堂，乡下的大夫都是赤脚郎中，坐堂的大夫对他来说相当新鲜，看了几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望、闻、切当然是完全不明白，就是大夫问诊、开药时的话就和听谜语一拌，也就对“不通则痛，通则不痛”这句话印象深刻。过了几天，只能作罢，对着墙上挂着的十二幅人像图看了起来，每一幅图上人的身上都在不同部门画了黑点，并用线连了起来，定睛看来，才发现黑点旁边的字样就是大夫偶尔会提到的xue位的名称。就这样，李去疾一有时间就会到大堂来观摩十二经脉图，随着对经脉和xue位的了解，对大夫在问诊和开药时说的话也勉强能理解了一二。

    李去疾有时想起向宽的神情就觉得好笑，在这后院，除了喜先生偶尔会来，整个院子里就他俩为邻，当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有时，向宽过来串门，就会亲切热情异常，不期而遇的时候，态度却又是冷冰冰的，虽然李去疾并不在意，但也不免玩心发作，对向宽的情绪波动做起了数量统计，热脸拢共三个正字，冷屁股拢共七个正字，最终得出结论：七分冷，三分热。

    但最让李去疾感兴趣的还是喜先生，经过这半个月的接触，他发现喜先生确实有点怪。

    李去疾发现在这一个多月的时日里，尤其在寒露时节，连续了九天，喜先生的行为都和往常随意的举止大相径庭，透着那么一股怪异。但见他一到后院，便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句话不说，只是一动不动，闭目养神，偶尔会看到喉部会有吞咽的动作，而且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在这九天中，也未见他带那只画着问路童子的茶杯，一个时辰里滴水不喝。

    经过几天的观察才发现他嘴里含着一枚红枣，“难道红枣也能解渴？”李去疾暗道，只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让他更加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喜先生不光滴水不喝，而且颗粒不进！这九天，厨房每天只做了李去疾一人的饭菜，每次都是直接给自己送来，不像之前，厨子都是拎着两个食盒，依次给喜先生送完，再给自己送来。问了厨子，才得知，喜先生每月十五前后九天都不会吃饭，而且月月如此。

    待到了第八、九日，李去疾发现喜先生的脸色已经不像平时那般红润饱满，似乎略显老态，皮肤也松弛了下来，细看，还能看到几条浅浅的皱纹，李去疾也不禁暗笑：“人是铁，饭是钢，纯粹自讨苦吃。”对于李去疾这个视美味如命的人而言，对不起自己的口舌，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肚皮。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喜先生眼中的光芒反而越发的有神了，李去疾也不免有些疑惑。

    待到了第十一日，李去疾发现，喜先生不光脸色恢复如初，不见一条皱纹，反而脸色更加的红润，而且精神更加矍铄，神采奕奕，前两天的老态可以说是一去不复返，李去疾只感觉这一切就像幻觉一般，不禁掐了一把手臂，忍不住叫痛，他震惊的不能自己，暗道：“这是真的。”。

    这一天李去疾都过得很恍惚，他绞尽了脑汁，也没法说服自己，没法给自己一个他能想得出的合理的解释，头一次见面，他就对喜先生的年龄满是困惑，但也用保养有方暂时说服了自己，可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次感觉如此困惑对于自恃聪明的他，似乎很多答案都是明摆着的。

    当夜无眠，李去疾静静的躺在床上，本能的放弃了思考，只是呆呆的望着星空。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一声鸡叫。

    ”已经卯时了……“李去疾不禁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也是他懂事以来头一次没有按时入睡。

    这时，突然从外面传来了轻微的破空之声，李去疾来不及穿上外衣，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矮着身子走到了窗边，探出头向窗外望去。

    今夜的月亮如一枚弯钩，窗外一片昏暗，虽然庭院中的人影模模糊糊，但李去疾能够确定，那道人影确是喜先生无疑。

    但见喜先生跪在地上，时而伏地压臂，时而向前扑出，两手随之前移；一会又翻身仰卧，屈膝抱腿，左摇右摆；一会又起身，并以四肢撑地，交替着向后向内伸脚；一会又蹲坐起来，把头埋进两腿之间……随着变换不同的动作，从喜先生所在一会发出呼呼风声，一会又安静得连时间都停滞了一般。

    李去疾看得目瞪口呆，暗道：“这么别扭的姿势，不是折磨自己吗？”但他也从传来的声响，意识到这套动作非同小可。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后，喜先生站起身来，深深得呼了一口气，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就往房间走去。

    此时，天已放亮，李去疾惊讶的发现，喜先生身上竟没有一处泥点子，按照他的经验，经过整整一个时辰的摸爬滚打，喜先生似乎没有流一滴汗水，否则汗水粘上泥土，怎么可能不在衣服上留下泥点子。

    李去疾愣在原地，呆呆的出神。等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身体已经僵了，只得扶着腰缓缓的站直身体，敲了敲大腿，拖着僵硬的双腿往床边移去，重重的把身体往床上一扔，笑了笑，暗道：“我一定要把喜先生的秘密解开。”

    就这样，李去疾每天一听到鸡鸣，就按时爬起来，趴到窗边，等着看喜先生奇奇怪怪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