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脸与股

    吴天宝下不来台，长亭中的多澜爱自然也坐不住了。

    “郑公子，今日跑步你赢了”，长亭中，一人踱步出来，正是多澜爱，他手中托着一个锦盒道：“多某这颗夜明珠，本就是今日的彩头，你取了就是。”

    郑垄心知肚明，今日的一切，多澜爱才是幕后始作俑者，为的就是让自己在临行中出个大丑，好为“外班”挽回颜面。

    郑垄一伸手，取过锦盒打开，里面正是灯会上多澜爱赢来的那颗夜明珠。

    虽然是白天，但盒中那颗夜明珠，仍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众监生围拢过来，一片惊诧声。

    众监生不知这颗夜明珠的来历，金印和郭玄瑛却心里明镜似的，这不就是张太后灯会上，宣德赏赐给多澜爱那颗夜明珠吗？

    郑垄当夜可是赢了两颗夜明珠的，却转手捐赠给了户部赈灾，而多澜爱却一次当做赌局的彩头，高下立判。

    不过，要是郑垄得了这颗夜明珠，那味道就变了，“外班”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宣扬“内班”是靠巧取豪夺，把全部三颗夜明珠收入囊中。

    果不其然，多澜爱递出锦盒后，双臂抱在胸前，冷笑道：“郑公子好手段啊，硬是把这第三颗夜明珠也弄到手里了，多某佩服，佩服。”

    金印眼睛一转，上前一步说道：“郑兄弟，我有个不情之请，把这颗夜明珠卖给哥哥我吧，这颗珠子，哥哥喜欢得很。”

    郑垄心中略一细思量，也就明白了金印的意思。他将锦盒递到金印手中，笑道：“哥哥，我也有个不情之请，这颗珠子就作价一千两白银吧，还按老规矩，劳烦哥哥将银子捐到户部，可以吗？”

    众监生不明就里，纷纷出言询问起来。

    郭玄瑛身量大，嗓门也大，当下将灯会中郑垄独得两颗夜明珠，全部“义卖”后将五千两银子捐到户部，专项用于赈灾的事情说了出来。

    马闲在一旁更是心领神会，从马车包袱里翻出户部出具的捐票，当众展示给众监生。

    众监生看着盖有户部大红印章的捐票，再无一丝怀疑，纷纷称赞起郑垄的义举，十几名家乡也遭了灾的监生还自发出队，专程向郑垄鞠躬表示谢意。

    郑垄向四周团团作揖，正色道：“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夜明珠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若能换成粮米，那才真是物尽其用。”

    众监生轰然叫好，纷纷祝郑垄返乡一路顺风。

    多澜爱眼看一场精心布置的局，居然成了盛大的欢送会，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还是令家丁端来三杯水酒，亲自端着准备为郑垄送行，这里是京郊十里长亭，地点气氛倒也说得过去。

    “喝酒且慢，还有一事未了”，郑垄笑道，眼神不禁看向吴天宝。

    “对，他还有一千一百两银子没清呢！”有监生大叫，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吴天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身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在最擅长的跑步上输给了郑垄。

    “愿赌服输，快拿银子来”，众监生催促道。

    “我……我身上哪有这么多银子，大不了，等你从云南省亲回来，我……我送到府上可好？”吴天宝结结巴巴地说道。

    郑垄不说话，只是冷笑。

    “那可不成，谁知道郑公子一去多久，说不定在家乡定居了，你不就赖下这笔银子了吗？”郭玄瑛喝道，众监生纷纷称是。

    “郑兄弟，谁能随身携带这么多银子呢？这可不是难为人吗？”多澜爱端了好一会酒杯，手都酸了，这时候只能放下酒杯打起了圆场。

    “说得也是，这样吧，打个欠条来”，郑垄说道。

    吴天宝无可奈何，只能起身来到长亭前准备写欠条，多澜爱冷冷一笑，心道，只要郑垄当场拿不到银子，那这就注定是一笔烂账，“外班”有一百种办法赖掉这笔赌账。

    “你也不必写欠我郑垄银子”，郑垄当着众监生的面，郎声说道：“你就写欠国子监一千一百两银子，愿意三日内结清即可。”

    众监生不知郑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纷纷看向郑垄。

    却见郑垄走到众监生身前，诚恳地说道：“诸位学长，在我心中，无论从八股制艺，还是人品学识，国子监都是心中向往的圣殿。可是，方才我细看了看，诸位哥哥中，有些人袖边已经磨损，有些人鞋子也不保暖，我还听说，国子监中，不少哥哥家境并不宽裕，想到这些，我心如刀绞啊。”

    郑垄接着说：“我有个想法，将这一千一百两银子，直接捐献给国子监，诸位哥哥费个心，按需分配给家境不宽裕的人，这也算是我为诸位学长们办一点实事吧！”

    郑垄说罢一躬到地，众监生赶紧躬身回礼。

    多澜爱心中那个恨呀，如此一来，借吴天宝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赖国子监众监生的债呀。

    众监生被郑垄感动，纷纷称赞他深明大义，又有监生走到吴天宝身边，紧盯着他写下了欠条。

    一名监生拿起欠条吹了吹墨迹，大声向吴天宝道：“三天，只有三天，丑话说到前头，三天银子不到，这欠条可就被抄成百份千份，贴满京城的大街小巷了啊！”

    吴天宝如同霜打的茄子，站到了多澜爱身后，金印和郭玄瑛哈哈大笑。

    郑垄向着众监生一拱手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小弟先去了，若是今后侥幸考入国子监，还望诸位学长照拂。”

    众监生拱手相送，如同送自己的亲弟弟出远门一般。

    郑垄回过头来，又冲多澜爱笑道：“难得多兄长亭相送，我也出一个上联，请多兄试对！”

    说罢，郑垄伸手拉过马闲递来的马缰绳，一跃上马，叫道：“这十里长亭正在大清河畔，我出的上联是‘烟锁清堤柳’，哈哈！”

    时值清晨，大清河河面上水袅袅，河堤上垂柳依依，这副上联何其应景。说起来，这副上联似乎并不难对，不过多澜爱和众监生都是读书人，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这副对联的五个字，偏旁居然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这也忒难了吧！

    多澜爱明知对不出来，嘴巴却硬得很，他阴沉着一张大麻子脸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郑垄大笑起来，与马闲相视一眼，两人同时脚下一夹，胯下两匹骏马猛然蹿了出去。

    只听郑垄在马上叫道：“马叔啊，我就想不通了，人的屁股天天不见太阳，怎么还光光滑滑的，有些人的脸，咋就再抹也是大坑小坑的，咋就还没有屁股光滑呢？”

    马闲大笑，两匹马飞奔而去，身后郑府小厮驾着马车紧紧跟上，多澜爱一张大麻子脸，在人群中已经气成了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