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前尘往事
“还有5天，八月工资就发了。”工地上晒得黝黑的男人铲着水泥，汗水大颗大颗的滴在泥浆里被搅拌进去。 “只要再坚持一个星期，加上这段时间的高温补贴，笙笙的嫁妆就够了。” “耐热羊，工头发解暑汤了。”一旁工友高声招呼。 “好嘞，来了。”杨衍息丢下铁铲小跑过去。 这个绰号是以前一个临时工取的，杨衍息在工人里属于那种又黑又矮不打眼的人，有一天他给杨衍息取了个Nigeria杨的绰号。 有人好奇查了下外语啥意思，发现这是把杨衍息比作尼日利亚羊，这种羊又叫侏儒羊，把杨衍息当兄弟的工人们顿时不乐意了，最后还是周工头解围说七八月就只有杨衍息在拼命干活，确实很耐热。 于是＇耐热杨＇的绰号就这样传开了。 “今天这汤药味重了很多咧。”一群男人坐在路边也不管地面温度高的烫脚。 “那可不，我特意让熬浓一点的，稀垮垮的啷个解暑嘛”工头叉着腰乐呵呵的看着众人。 “耐热，快来，给你留了两碗。”一帮工人对着杨衍息招手，他们对杨衍息这个无父无母的娃很照顾。 “周哥，要升官了就是越来越大方了哟，碗都是不锈钢的。” “升个锤子去广市还不是当包工头儿。”周工头一个碗丢过去：“去去去帮我洗碗去。” 工人们都去午休了，周工头拉过杨衍息走到工地的拐角处。 周工头确认四下无人才道：“小杨，你meimei的嫁妆凑啷个样了。”男人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子红包：“这结婚是好事塞，这是大家随的份子钱。本来是想你妹子结婚那天给的，没想到今天那边就叫我赶去广市。” 见杨衍息没有接过的意思，大哥拍着杨衍息的肩膀把红包塞进了杨衍息的怀里。 “周哥……”杨衍息犹豫的低着头手里拿着红包。 周工头看着埋头的杨衍息一滴一滴泪水从鼻尖掉在红包上，工头惊呼：“24岁的人咋还流眼泪水了哟，啷感动啊！” “给你说个更劲爆的消息吧，可靠消息华盛地产的股东之一就是你妹夫的老父亲呢。听说因为心脏病要提前退休了，继承人是你妹夫哟。” “以后你就是富二代老婆的哥哥了，自己做点小生意比工地香多了。” “但是呢这富人家的媳妇就怕不好当。你要跟你妹儿说这钱一定要自己拿到…哎呀，你看我这个嘴巴！”周工头拍了拍杨衍息的肩膀。 “嗯！我晓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本来笙笙的这场爱情就来得很快。” “你们年轻人的婚姻我不清楚，倒是你以后就多考虑自己了吧。本来白白净净的一个娃儿，这些年熬得个黑皮寡瘦的。你才24岁出去说你44都有人信。” “哎，你们爹妈啷个就那么狠心嘛，一丢丢俩。你们以后就不要去找他们！” “好…” “也不是。你还是要看情况……哎呀！不晓得浪子的，可能是离别的惆怅今天总是说一些伤心的话…” “周哥，接你的车来了！”远处汽车喇叭声响个不停。 “晓得咯。”周工头搂着杨衍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下次回来我们一起去吃火锅。” “好。我请客。” 周工头悄悄在杨衍息耳旁嘱咐道：“我这儿带到兄弟们都走了，工地你就不要干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我还是担心那些败类报复你。” 工地上值夜的时候他和周工头带着工人没少处理工地上偷建材的、醉酒闹事的、群殴打架的各种各样的社会人渣。好事做多了难免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混混报复的事他们也没少经历，好在随着工友越来越拥护周工头，这事也逐渐平息。 “你那个画的风景画那么好，找个老师好好学习下，以后当画家。”周工头在一片告别声中渐行渐远。因为周工头离开，工地破天荒的提前了下班。 “正好晚上可以回家一趟把钱给笙笙送去。” “小杨，穿这么好交女朋友了啊。”工地保安大爷热情的打招呼。 保安大爷是个六十多岁老年丧子的独居老人，大概是自己和他故去的儿子年龄相仿吧，老人很喜欢和自己聊上几句。 这一聊到家都快八点了。 杨衍息打开房门，洗涤剂的香气传来。不少家具摆件也都用白布盖了起来，大大小小的盒子堆在地上。原本拥挤狭小的房间此时看起来也是空空荡荡。 “阿——嚏。”杨衍息挥了挥眼前的空气，他对一些香味过敏。 女人一身居家服带着口罩，从房间里出来手上还拿着拖布。 “哥！回来了也不说一下，我刚拖了地这下香气至少要半个小时才消的了。”杨笙笙马上打开窗户和风扇。 阿嚏——阿嚏！杨衍息翻出口罩戴上。 他平时都住在工地上，这儿只是笙笙自己住，如今笙笙的对象送了她市心百多平的大房子。 看着笙笙开心的模样，有些叮嘱的话他突然无从下口。 杨衍息无声一叹气，笙笙便猜的出八九分，她笑嘻嘻的走进厨房。 “我就是从郊区嫁去市区，你弄得像我要去和亲似的。”杨笙笙笑端出一盘烤鸡。 “没吃饭吧。我还剩了半只烤鸡。” “是孜然烤鸡！我最爱吃~”杨衍息端着烤鸡下了楼。 在户外吃鸡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以前住在福利院因为长的好看，经常有阿姨塞鸡腿他就带着笙笙躲在绿化带里吃。不过，现在他倒是喜欢上了一边吃美食一边融入风景的惬意。 坐在绿化带边上，杨衍息看着天边小小的月亮，也是有些惆怅起来。 以后就真的只有自己了。 ———————— “你是华威建筑的杨衍息？”几个牛高马大的壮汉从面包车里下来。 看着来者不善的五个人，打两个他没问题但这个时候就不能逞强了。 “你们认错了。”杨衍息摇摇手，泰然自若的走出包围圈，但等他的是对方一群人拿着棍子朝着脑门敲来。 领头的男人把手机里的照片对着杨衍息。 “杨衍息24岁，血型A身高165体重100身份证……” 杨衍息被揍在地上蜷成一团，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调查自己，是寻仇？ 但不管什么原因，杨衍息下意识闭住嘴巴，他不能把笙笙引过来了，除了周哥，他没对其他人提过他还有个meimei，也不能提。 多年的社会生存练就他越危急越能冷静的精神状态。 杨衍息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良久，见他没了动静，两个人才一左一右架着杨衍息把他拖进了车里。 他被随意扔在中间。 看来自己演的还挺真。 这是一辆改装过的车，内部是全部打通的，前方有一张放着各种仪器的工作台，四处也摆放着许多医疗器械。 各种医疗设备，一看就是黑医。但不管什么医，那些设备都是很值钱的。若能把那些东西毁了，也是保命的一种手段。 车上一共六个人，正副座驾两个，司机的位置和后方之间有铁栏杆隔开。 后边四个人。其中三个守左右车门和后备箱的位置。 最后一个正拿着绳子要把杨衍息给绑起来。 绑人也是歹徒最容易放松的阶段，他装晕了这么久，就等一个反击的机会。 一脚踢在男人重要部位。 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他们太过高大反而不好行动，杨衍息凭着自己的灵活拿到了几把手术刀。 在他用最大的力几刀扎在那些人下半身之后的哀嚎声里，副驾有人拿着发射枪对准了杨衍息。 给疯狂的猛兽下镇定剂就会用上这玩意儿。那发射筒上标志着＇2，6-双异丙基苯酚＇的字样，笙笙是化学系的大学生耳熏目染下，他刚好知道这是麻醉剂。 杨衍息扯下肩膀上的针，一种无力眩晕席卷大脑。 他看到车开进了一处废弃的民房院子里。 他被拽着扔下了车。 黑衣人扯着杨衍息的衣领：“一个普通人能冷静到这种程度，难怪他们盯上了你。” “这就是命不好，最后祝你天堂快乐，来世投个好胎吧。” 恍惚间他好像还听见了摩托车飞驰的声音。 原本远在天边的月亮竟然扩大了好几百倍，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就像梵高笔下的那片星空一样，蔚蓝，扭曲，荒诞。 紧接着又感觉自己徜徉在金色的海洋好像飞了起来。莫名的吸力扯着自己不断向上。 也是，这一辈子没做过坏事，自然应该是去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