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所给与的代价》
——如果真的有命运，那么为什么要选择如此软弱的我？ ——时间缓缓从指尖淌过，扑烁的尘光组成一圈圈圆形的星轨。 像北极星一般闪耀的始点在螺旋的中央，记忆如同流星一般划过上空落入始点，击碎的光片是遗落的往日画面，把她的目光吸引回过去。 那是一切的开始，在她八岁的时候…… 天空已经压了下来，一片黑暗笼罩在贫民窟中。 与西城商业区的火树银花、秩序井然不同，东城的平民窟是污水横流、藏污纳垢的地方。 两个人急匆匆的走着，粘在塑料鞋底下的秽物被踩得啪叽作响。 其中一个较瘦小的走在前面，他的眉毛稀疏，眼睛细小，颧骨突出，时不时眯眼起来，像老鼠一样四处打量。 身后一个比较高大的，虎背熊腰，眼神凶狠，身上背着个被麻布裹着的女孩。 身后的人喘着粗气，兴奋地对贼眉鼠眼的人道: “赵子哥，我觉得这次发了！这童星就这么被咱们给绑了，不知道能得到多少钱呢！” “欸！你这个蛮子小声一点。”赵子的语气很是不满。 “怕什么？这贫民区巷子这么多，警察都得迷路！等把这女童藏进我屋子里，事情就妥了。” 听此，赵子愣了一下，用眼睛在蛮子身上轮了一圈。 接着，赵子古怪地笑道:“嘿，没想到你这小子这次倒变聪明了。先去我家吧，转个弯就到了，给你个好东西瞧瞧。” 蛮子应了一声，肩上的小腿突然闹腾起来，惊得他差点把女童摔落下来，他用手使劲地打了打女童的身子，狠狠地说，“安静点。” 前面的赵子看见，催促了一声:“快些走吧，应该是药放太少了提前醒过来，等一会儿，她闹腾起来就不得了了。” “嘶，麻烦。” 蛮子跟着赵子，两人急急地跑了起来，塑料鞋底踏在充满污秽物的地上，又发出粘稠沉闷的啪叽声…… 西城内，红遍大江南北的童星李柯梦在演唱会开始前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阵阵刺耳的警笛声在交错纵横的街道上呼啸而过。 在演唱会现场，一群记者正在到处抓人采访，像是个侦探一样，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负责清洁的南阿姨正在打扫卫生，看了眼混乱的场面对自己身边的男孩说道: “小末，这地方太乱了，你先回去吧，这些mama自己来打扫。” 抱着扫把的男孩不语，黑瞳被掩藏在低垂下的刘海中，被汗水打湿的发梢贴在瘦削的脸庞上，有几撮不安分的头发仍然高高扬起，毛乎乎的，像是被人揉搓过的小猫。 他总是一副自己做了错事一样的表情，就连他母亲有些时候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对于母亲的关心，他也是愣了一会儿才弱弱地开口:“那……你要早点回来。” 这时，一个记者走了过来，表示想对南阿姨进行采访，南阿姨有点受宠若惊，开口欲答，却猛然被男孩贴腰抱住。 南阿姨叹了口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拍了拍男孩的头。 “回去吧，mama很快就回来。对了，今天晚上吃炒饭哦。” 一脸委屈的男孩这才重重地点点头，离去。 他小小的身影跑进混乱的人群之中，像小鱼一样溯出急湍的人流，避开鸣叫的跑车，绕过高大的建筑，最后来到黑漆漆的东城平民窟巷口…… “来，兄弟先喝点酒！” 身体瘦小的赵子用手搭着蛮子肥胖的肩膀，赵子笑起来的时候，深紫色眼袋下的皱纹挤在了一起，裂开的唇下，豆粒牙齿一排黄黑色。 蛮子也没有推辞，一口气干完，拍了拍自己壮实的胸脯，美滋滋地说: “哎，这酒真的不错！还是赵子哥你对我好！果然出来之后跟着你混是件好事儿！” “还不是因为我在监狱里面人脉多，所以你才跟上的我？兄弟一场说些不该说的，蛮子，你是不是又赌博背债了？” 蛮子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眼神飘忽不定，推就地回答: “啊这……哥，我跟你这么久了……哎呀！赵子哥，你先说你那宝贝到底是啥嘛！” 赵子呵笑了一声，坐下来去吃桌上的花生，竹筷子在空中甩动。 “你想去绑架这个小妮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按老规矩，这钱还得七三分，我七你三！” “不行！这次我出力最大，凭什么？” “凭什么，凭你吃了我的‘宝贝’，你这扮猪吃虎的这一套可玩儿不了我！” “什么！” 蛮子抓着喉咙干呕起来，手上青筋暴起。 “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说完，他就气愤地掀了桌子，向赵子冲去。 赵子没有料到蛮子喝了麻药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堪堪躲过桌子却被蛮子给撞个正着，蛮子一脸狰狞，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 被麻布挡住视野的李柯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刚才开始的谈话到现在的打斗，她只能蜷缩在角落中，在麻布下睁大眼睛，恐惧的泪水不断地流下。 她的手被反绑在背后，嘴巴也被堵住。随便遮挡在头部的麻布随着身体抖动终于落了下去。 昏暗的灯光，混乱的房间，以及躺在地上的掐斗两人都映入李柯梦的眼瞳。 而门，在她的右边五米处！ 赵子力气不敌蛮子，被掐得已经喘不过气来，眼睛一斜便看见李柯梦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着急地捶着蛮子，嘴中呜咽着发出提示。 可极度气愤下的蛮子并没有发现李柯梦正在逃跑，他的眼中已经是一片模糊，麻药开始更快地发作了。 李柯梦腿脚还有些发软，她双手扶着门把，咔得一声打开大门，然后自己慢慢地跑了起来。 蛮子的手劲逐渐变小，赵子一把推开他从地上起来，对着意识已经模糊的蛮子吐了一口唾沫，接着又使劲地踩了蛮子一脚。 “你个混蛋，这么要命！要是人跑了，去喝西北风吧你！” 说完，赵子就拿起柜台上的刀冲了出去，蛮子的手指动了动，整个人便陷入昏睡…… 每一户人家的大门紧闭着，没有一丝灯光，巷道像是死去了一样，腐烂的同时散发着罪恶的臭味。 在这里，即便是有人莫名失踪、死去，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李柯梦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地方，每一个转角仿佛都在通向一个深渊巨口，而她正在怪物的嘴中跑着！ 现在只要一停下，她就会腿脚发软，再也跑不动了。 恐惧使李柯梦不停地想回头查看，但是她不能。 穿过一个个转角，李柯梦脑袋中已经一片空白。 她不停在心中祈求着，神啊，神啊！拜托了，让我遇见其他人吧，无论什么代价…… 或许有些时候，我们确实应该相信有命运的存在，像一条看不见的定律一样，围绕在你的身旁。 当你不小心触摸到它的时候，脚下就已经是无底深渊，你仅仅只能紧紧地抓住它，再也没有退路。 李柯梦许下的祈祷应验了。 她在转角同一个相同岁数的男孩撞在了一起。 男孩马上松开她手上的束缚，李柯梦紧紧地抱着他，泪水涌了出来。 “快，快去报警！求求你，他们在追我！” 好像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男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 “我没有手机……这里也没有人家，即便是有也不会帮你。跟我走。” “我，我跑不动了……”，李柯梦腿脚不停地颤动着，脸色苍白。 男孩四周环顾了一下，蹲下身示意李柯梦上来:“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男孩很聪明，他先带李柯梦去了一个附近的十字路口，这个“十字”的右方是一个死巷口，里面堆着很多东西，是用于堆放杂物堆的地方。 男孩让李柯梦藏在一张方桌下，把一堆有膻味的破衣服堆在她面前。在这堆衣服和桌子之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使她可以看清楚前方。 “我去找警察，你好好藏在这里。” 男孩说完就飞快地跑开了，脚步声融入墙下的阴影中消散。 又变成了一个人的李柯梦感觉惶恐不安，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口。 空气变得沉重，时间也像是不再流动。 李柯梦痴痴地望着，偶尔传出来的猫叫会让她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前方的路口，在月光下仿佛被镀上一层冷色的光辉，空空荡荡像是不在人间。 一种独属这里的寒，在蔓延着…… 赵子拿着刀，脸色阴沉，他佝偻着腰身，手抚过凹凸不平的墙面慢慢前进。 经过一番打斗，赵子眼中的血丝全都浮现出来，浑浊不清，他右手臂上长长的伤疤又被撕裂开来，血液在地上滴答出血花，逶迤出一条长长的红线。 赵子知道李柯梦还在这贫民窟里，他必须要找到她！ 赵子到处张望着，极富有观察力的他，看见眼前有一瘫不知谁打倒的蓝墨水，而两只小小的脚印径直的跑向前方。 赵子握紧了手中的刀，眼中闪过冷芒，他跨过墨水向前走去，脚步沉重而急促。 李柯梦有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心跳像是被蒙了一层湿棉布，压抑而又沉闷。 刹那间，她睁大眼瞳，全身的血管仿佛都已经僵硬。一道黑影被月光打在地面上，慢慢被拉长。 李柯梦屏息静气，捂住嘴巴，她的身体依然忍不住颤抖，桌子发出轻微的响声，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耳畔仿佛越来越大。 一只脚出现在李柯梦的视野，而她已经紧张得几近崩溃，拥有美妙嗓音的喉咙忍不住颤动，发出一声尖叫，撕破这空间里的平静。 “谁！” 那个人走到了十字路口中间，左张右望，她手中发出吱吱呀呀声音的清洁小车在地上拖出一条淡淡的痕迹——她是南阿姨。 李柯梦身体软下来，她张着嘴巴，声线颤抖:“阿姨……我在这里！” 南阿姨放下小车，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仔细端详着这一堆杂物，这才发现桌子下藏着一个童星。 “我的天呐，你是李柯梦？你怎么在这里，来，快出来！” 南阿姨把衣服移开，李柯梦从桌子下面爬了出来，南阿姨轻柔地整理她散乱的头发。 有一个大人在身旁让李柯梦感觉找到了依靠，她神色恍惚，嘴唇不断抖动着好像要说什么，不过却只剩下了令人心疼的呜咽。 南阿姨情不自禁把她抱入怀中。 “孩子，没事了昂，我给你报警，警察会保护……” 南阿姨没有继续说下去，李柯梦感觉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滴在了她的脸上。 李柯梦抬头，周阿姨亲切的微笑僵在脸上，瞳孔倏地变大，空洞无神。 而一把刀从她的脖子翻白的rou里猛得拔了出来。 周阿姨的头侧直地弯着，一刻，血流从大动脉中喷射而出，溅入李柯梦的眼瞳之中。 黏腻的血腥味像汹涌的波涛涌入气道，直冲大脑，让人感觉天地一阵旋转。 而李柯梦看见的，是赵子正在一片血红中桀桀地笑，左手上的刀闪着寒芒。 他变得嘴巴又大又长，恶魔一样地低语:“找到你了……” “啊——！” 砰——！ 两声声响同时响起，死去的周阿姨倒在李柯梦身上，同时，赵子也倒在了地上。 急匆匆赶过来的男孩手中拿着枪，一群警察从他身后的巷子中追了过来。 “呼呼——小孩你干嘛？突然把枪抢走还跑这么快，我们都快追不上……” 这个毛头警察抬起头，声音被哽在了喉咙里，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李柯梦跪坐在地上，脸上溅满血液，神情绝望。 那她眼中血色的世界里，那个男孩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座石像，他抬起头，李柯梦看清了男孩一直藏在刘海下的眼睛，那无法看透的深潭中带着悲戚…… 她好像看见了一辆名为命运的车轮，缓缓地从她眼前驶过，过去的车辙和现在的疼痛，为她勾勒出扑朔迷离的故事。 这就是神……所给的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