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白眼狼

    福利院的大门左侧，有一颗生长了很多年的木棉树，层层叠叠的枝桠，遮去暖黄的路灯光线，落下的阴影正好笼罩着整个侧门。

    穆璃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仅凭衣着能看出来是个男人，而且还是年轻的男人。

    受惊的往后退开一步，紧紧抓住叶子的手，勉强看清那男人的五官。

    细眼塌鼻，标准的保镖装束，黑西服白衬衫黑皮鞋。

    难道是穆雪来了？！狐疑的跟叶子对视一眼，门内又陆续走出来几个人。穆璃被叶子拖着，战战兢兢站到一旁。

    “这些人怎么回事啊？”叶子悄悄问了一句，狐疑的看着那几个人上车离开。

    穆璃也不知道，等他们走后，趁着侧门没锁赶紧推门进去。

    “阿璃，你们怎么回来了？”门卫吴大爷披着一件皱巴巴的外套，从值班岗亭里出来，左右看了看紧张的把她拉过去：“你们的行李都在这了，刚才那些人白天就要丢出去，我怕你们回来找不到，就给收着。”

    穆璃气得脸色惨白，双手不受控制的攥成了拳头，手背露出条条筋脉：“谁要丢我们的行李，凭什么！”

    “唉……”吴大爷重重的叹了口气，小声告诉穆璃，这一切都是黄素娥的意思，还让她短时间内不要回福利院。

    “真的是院长mama的意思？”穆璃有点无法接受，因为消瘦而熬下去的眼眶，隐隐泛起水光。

    她这里生活了将近20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呵。

    “阿璃，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孩子，院长她最近生病心情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她气消了，你再回来吧。”吴大爷嘴唇翕动着，口中不禁又发出长叹。

    叶子有点看不下去，撸起袖子就要去找副院长理论。

    穆璃及时拦住她，眸色清冷的看着从院子另一头走来的几个人。

    有副院长mama、财务阿姨、保育阿姨，还有厨房帮忙打杂洗碗的阿姨。天使福利院创建已经过百年，这些人都是福利院收养的孤儿，长大后留下来，继续经营这里。

    今晚，她们同时出现，并且看穆璃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甚至带着强烈的恨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穆璃却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冷。

    “老吴，谁允许你让这条白眼狼进来的。”财务阿姨先开口，爬满皱纹的干瘦脸庞，冰冷如霜。“养条狗还知道叫唤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养狗可简单多了，不用花钱给她去学琴，也不用花钱送读书。”副院长接话，每一句都刻薄又残忍：“有的人啊，心肝都是黑的，狗都不如。”

    “费什么话啊，赶紧把这不要脸的玩意赶出去！”保育阿姨也气的不成样子，从后面挤上来，径自冲进门卫室拎起地上行李箱，“咣”的一下丢出门外。

    穆璃木桩一样站着不动，心里早就疼的麻木，温热的液体漫过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滑落，落到地上已然没了温度。

    她们是她最亲的人啊，此刻却用着最难听的词汇，指责谩骂她，人人都是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凶狠模样。

    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只剩下个陌生的轮廓。

    穆璃垂在腿侧的双手，悄然握紧了拳头，平稳跳动的心脏一寸寸冷下去，变成了一团死灰。

    “你们干嘛啊！”叶子着急的挡在穆璃面前，急急解释：“阿璃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是福利院的事，你蹭吃蹭住的，还有脸指手画脚。”副院长沉下脸，毫不客气抬手往门外指：“滚！”

    叶子还想反驳，不料她们几个一起扑过来，一点情面都不留的攥着她跟穆璃的胳膊，硬生生的推了出去。

    “嘭”的一声巨响，锈迹斑斑的侧门重重关上，耳边空余几声颤音。

    穆璃丢了魂一般，怔怔看着侧门在她眼前关闭，抱着胳膊慢慢的蹲下去，温热的液体疯狂涌出眼眶，怎么止都止不住。

    “算了，外边这么冷，我们还是先回酒店再说吧。”叶子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吴大爷说的没错，等过一阵她们气消了，你再回来。福利院又跑不掉，你现在着急也没用。”

    穆璃迟疑站起，眼神空洞的望着身后的大铁门，眼泪再次决堤。

    那扇门后，有她的家，有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她还记得小时候，副院长mama老说她长不高，每年春天院里的木棉树开花了，都会让自己骑到她的脖子上，去摘枝桠上的木棉花戴头上。

    记得她说：“再过两年，mama老了就没法让你骑脖了，你要快快长大。”

    记得财务阿姨最疼她的，每次生病她都会悄悄的塞糖给她，跟她说：“吃了糖病就好了，阿璃要做健康的好宝宝。”

    记得保育阿姨每次都会用自己的工资，给她买衣服，还说：“阿璃要漂漂亮亮的，做mama的好女儿。”

    记得……如今一门之隔，忽然之间她们都不要她了，把她像垃圾一样丢出来，那么绝情那么的残忍。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压的她几欲窒息。

    “亲爱的，别难过你还有我呢。”叶子把行李扶好，揽着她的肩膀，走到路边拦出租车。

    灯光如水，暖暖的映照着繁华喧闹的街道，将两人的单薄孤寂的身影拉长。

    穆璃像个木偶一般，任由叶子扶着，坐进出租车，返回酒店，眼泪不知何时流干了，双眼涩涩的疼。

    “你别吓我啊。”叶子心疼的要命，回头示意酒店的服务生把行李放下，紧张的关了门，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阿璃，你还有我，还有棉花糖她们不是吗！”

    “我想静静。”穆璃终于开口，嗓音哑的像似被沙子磨过：“求你。”

    叶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拿着手机默默退出去。

    穆璃走到窗边，轻轻把窗户打开，冷风迎面吹来，不消片刻便吹干了脸上的泪痕。

    闭了闭眼，复又缓缓睁开，唇边扯出一抹惨淡的笑，伸头望着脚底的车水马龙。

    15层将近60米的高度，地上的车子很小很小。她看着看着，脑子里隐约飘过一个疯狂的念头：是不是死了，心就不会那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