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红颜易折
再次踏进天山县公府的实心，兴奋尴尬不安犹豫充满了内心。麴公爷神色复杂地看向这后生，伸手扶住了正要向他行礼的实心：“实郎，你能过来这一趟，我这心里十二万分地感激。”麴公爷一边说一边躬身行拜谢，实心忙扶住他不肯受麴公爷的拜礼。 “公爷莫要如此，我...这便去瞧瞧麴娘子...”实心有些忐忑，不知道面对病重的女子该说何安慰的话，但他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在仆从的带领下来到了麴如真的阁楼。 阁楼十分别致，内里处处透着婉约之风，还飘浮着淡雅的熏香与草药的苦涩味。仆从将实心引到明间，一张华丽的屏风遮挡着内间。实心跽坐屏风前，隐约可窥见屏风后的胡床上卧靠着一女子，两名侍女分列胡床前后。 “麴娘子，你还好吗？”想了半天，实心只想出了这么一句话。屏风后有低语，语声气弱低微听不真切，其中一名侍女靠近屏风，露出半张俏脸，传话道：“娘子说她身体不大好，能见到实郎君，她十分高兴，苦于病逝缠绵，只能隔着屏风说话，以免将病气过给郎君。” 大概是女子病容憔悴不愿让外人瞧见的委婉借口吧。实心的视线落向窗外，外面又下起了绵绵小雨，他叹了口气：“又一年的春雨在滋润长安的百花，我从前在城南的昭国坊住过一段时日，坊门有一块空地，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野花，雨后晴天特别的好看，一点也不比长安城各大寺庙道观的名花逊色。想必麴娘子还没到访过城南吧，若娘子感兴趣待身体痊愈后，我可领娘子去城南的那块野花地看看。” 侍女回头看见胡床上泪盈于睫的病人，便朝实心道了声好。实心再劝慰了几句便告辞离开，胡床上的女子不住地拭泪，一旁的侍女安慰：“娘子，这般看来，实郎君的心中是有你的，你要赶紧好起来，病好了才可以与他同游城南赏野花。” 实心离开了天山县公府后，直往城外的清凉寺去，果然在路上遇到了返城的英娘。英娘一脸欢色，问实心这两日过得如何，话题轻轻地带到了春哥与罕拔拿上，状似无意地问：“家里的侍女数她俩最贴心，回家后还是让她们伺候夫君吧？” “她们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想将她俩许配给小顺，夫人可否替我安排？” 英娘先是一愣，随即笑着答应。隔日瞧见小顺，便与他说起此事，看他脸涨得通红，也不好再打趣，问他手上拿着何物转移了话题。 “回夫人，天山县公给郎君来了信函，我这给郎君送去。” 英娘暗想，他一个家中外管事，送信的活何需他跑腿，许是以送信为由去给夫君致谢吧。 书房里，实心拆开麴县公的信函，另有一张熏了香的纸栈夹杂其中。麴县公来函再次感谢实心的到访，另附赠了一些回礼。实心捏起那张带香的纸栈，字迹不是很工整，想是写信人歪着身体笔力有所不逮。寥寥几字，不过是感谢他的到访，定当努力养好病的回语。 能写回信，说明病情有起色。实心也随意回了两句，叮嘱对方好好养病，交代小顺送去天山县公府后，又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春歌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罕拔拿的汉语说得不好，你也别嫌弃她的胡人出身，以后三个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我这家里家外都要靠你们夫妻了。” 小顺俯身叩头，咧嘴笑道：“谢郎君，小的一定给郎君好好看管生意。” 实心点头：“夫人说端午前有适宜婚嫁的好日子，你家中没有长辈，便作主替你安排一并迎娶事宜。虽说时间仓促了一些，但能让你押货往西州前能过上有妻妾围绕的小日子，你便安心当你的新郎官吧。” 小顺应一声是，抬头问：“陈书令史刚刚送来了一份名单，他说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入内便匆匆离去了。” 实心接过名单，笑道：“阿生现在在尚书省当书令史，别小看只是流外二等的吏员，手底下可是管着尚书省六部的书吏，可比我们这些青袍官身的更有人脉。” “陈书令史人脉再广，还不是因为托了郎君在吏部替他打点才能从一个驿馆舍令升迁作尚书省的书令史。” “无论如何，这次还是要谢谢他帮忙，回头你亲自给他送一百两过去酬谢。”小顺答应一声，心中暗暗羡慕。每州各府的府军皆要却番他地驻守，陈阿生只是请兵部一位交好的书吏给他劵写一份何地府军何时值守西州的名单，便能收到一百两的酬劳费，要知道他一个流外二等吏员一年也就几两俸钱而已，真是动动嘴皮子套乎人情的美差。 实心捏着手上的名单，吩咐道：“让山海帮的人提前将铁料木料运往沙洲，你记好人员名单，却番的府军运多少你务必算好他们托运的酬劳，喊上赵校尉的小儿子赵六与你一起走这趟买卖，让赵六顺带盯紧山海帮的人不能让他们在路上出差错。” “小的省得，郎君放心便可。” 小顺退下，英娘乳娘的丈夫郑二进来：“郎君有何吩咐？”英娘的陪房有十多人，大多是年轻力壮的小厮与婢女，只有乳娘郑陈氏与丈夫郑二年纪最长。郑陈氏替英娘管理家里的婢女，听顺福说郑二常以家中主管事自居。 “郑二爷是家里最有体面的老人，我想着有一事如你肯答应帮忙，我待会便和英娘借人。” “小的不敢，但听郎君吩咐。” “想来郑二爷从前在崔家也是多在外行走办差，我便想着郑二爷可否替我打理手上朝廷给的这些田产。” 郑二动了动嘴，话还没出口，只听实心又道：“我的官位不高，朝廷分的田产不多，粮食作物产出有限，我想着倒不如种一些伤药用的草药供应西州的府军。郑二爷如能替我把好草药的收成，那是再好不过了，不知郑二爷可愿帮我这忙？”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打理乡下几块薄田那是流放，打理供应西州的田产可是一个门道入口。郑二不是实心的亲信手下，没有机会触碰姑爷与西州的生意，这回天下终于掉下一块肥rou让他给捡到了。 实心与英娘说此事，英娘高兴地答应。实心家中原只有九名仆役，崔家顾及女儿下嫁姑爷家世单薄，特意缩减陪房的人数，合共只有十几名仆从进门。实府的屋院狭小，婚礼后，英娘只留了一半人在家中伺候，其余人都安置在陪嫁的庄园里。英娘原还担忧十几名奴仆的开销用度对夫君会是一个不小的担子，刚接手管家那几月确实有些勉强，本还打算动用自己的嫁妆供养陪嫁的仆役，可随着西州的生意越来越顺畅，实心的收入也渐渐地充裕起来。眼下乳娘的丈夫能得到夫君的青睐在外头替他跑差，英娘的心里松快愉悦，这说明夫妻两人越发的同心一体了。 近日，天山县公与夫君的往来书信越来越多，听说那麴县公是夫君在西州的旧识，想必两家在生意上也是往来互助的。前些天麴家送来了不少贵重的礼物，这回小顺成婚，麴家也送来了不少贺礼，英娘询问实心如何回礼。 “当年在西州，麴公爷一家受到牵连，小顺替我出面给了不少的周全，公爷家里也是认识小顺的，既然是贵人给他的打赏，好好谢恩便是了。” 端午后不久，小顺再次出发去往西州，实心亲自送到城西北的开远门外，返程时路过金城坊外，有仆役立在街角迎侯。 “天气炎热，实郎君出城赶路归来想必累乏，还请随我去喝口茶解渴。”那仆役面容端正口齿伶俐，实心也不惊讶他在此等候，当即下马随他入金城坊内。金城坊西北角有天山县公府，仆役将实心领到金城坊西南角紧挨着匡道府衙的一处小庭园。庭园秀雅古朴，四处有石墙围绕，及目却只有一座小木堂与一凉亭，周遭覆盖着繁盛的花草，有两匹老马在草地上悠闲踏步，似是后宅花园却又独立一角，处处透着丝奇异。实心随那仆役来到凉亭坐下，有一素衣身影翩然而来，像谪仙也像鬼魅，坐着的实心顿时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