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庭州被围
庭州被围,交河危也。麴智湛不料突厥人竟然不直接南下临近的龟兹地,而是跨越整个北地穿过天山去攻打庭州。他一边去信长安上报,一边下达军令让五千轻骑兵驰援庭州,但安西都护府军以没有接到朝廷出兵节令不可随意离开驻地为由,只肯依照常例派遣斥候紧密关注庭州与交河城的军情。 “都督你看,阿史那贺鲁竟然跨越整个北地出兵庭州,龟兹驻军一旦东去驰援,如果这是突厥人的声东击西之法,他们还有另一支骑兵趁着龟兹空虚而进犯,后果不堪设想。”都护府里的将官这般解释。 麴智湛不懂兵,但他知道阿史那贺鲁这样行军很怪异,难保没有后手趁他们不备打一个措手不及。可他忧心如焚,庭州与交河只有数千驻军,如何应对突厥人的数万铁骑? 此时的交河城,四千岸头府军正在营地里轮流训练。现任岸头府的折冲都尉府校尉张吉看了眼身旁并立的实录参,问:“要是突厥人真的打过来,城外种下的作物不就全没了?” “要是突厥人没有南下,我们不劳作,不也白白少了这一造的作物?”实录参眼也不眨地注视着远处训练中的府军卫士,“镇守庭州的是骆弘义,即便不能驱逐突厥人,怎么也能守住庭州的吧,那可是骆家的人。” 张吉想了想:“这位骆刺史是......骆丛的家人?” 骆丛啊,遥远的记忆瞬间在实心的心底勾起,那个让他妒忌过出身的家伙,他们一起办差斗酒逛女肆,那个前途无限的鲜活汉子却死在了行军路上,听说尸骨已经被骆家人运回老家入葬祖坟了。 “没见过面,不晓得是不是他的家人,骆家是一个世代为将的大族,有很多族人参军为将。”实心的眼里掠过一丝晦暗,想起了阿若母女,自上回在交河城外一别已然过去大半年了,应该抵达长安有些时日了吧,为何一点音讯也没有!“县府里来的那位新县尉名叫张团儿的,可是你张家的族人?” 张吉耸了耸肩:“那位可是奉旨去关内定居归来的高昌大家豪门,我们虽然同姓张,但他们祖上是跟随光武王从龙的功臣,我们祖上只是交河城里勉强能吃饱的城门守卒,我们不是同族的。” 实心笑了,道:“你现在可是折冲府的七品校尉,还奚落人家九品的县尉一点也不厚道。” 张吉也笑了:“我的官爵可是用血汗辛苦挣来的,人家可是高昌大族的子弟,那是跟随公爷返乡蒙荫当官的。我只是实话实说,我哪里不厚道了!” 实心只笑不语,二人沉默瞬间,张吉又问:“实大哥,你说……庭州能守住吗?” “能守住吧,你看他们也没有向我们求援。” 庭州浮屠城府衙里,庭州刺史骆弘义在堂里内来踱步。一阵跑步声自堂外传来,信兵的声音在堂门边便响起:“使君,突厥五万铁骑已经越过乌宰,只要过了张堡,连夜便能抵达浮屠城。” 骆弘义不语,幕僚使了个眼色,信兵悻悻退下。 “使君,我们早有防备,突厥人尽管兵多,但我们的箭矢弓弩比他们更多,庭州能守住。”幕僚试图宽慰骆弘义。 骆弘义驻步回身:“西林,黑水,叶海,清海,乌宰的守捉将卫皆撤回来了吗?” “已经依照使君之令,发现突厥大军后立刻撤离了,粮草刀甲全带走,带不走的也就地烧了。” 骆弘义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又是一阵急促的跑步声靠近,信兵的大嗓门吼到:“使君,朝廷的驿兵到了。” “快请。”骆弘义急道,话音刚下,驿兵已经来到跟前递上文书。属官与幕僚皆围上前,等待骆弘义读信。 “朝廷出兵了,左武侯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弓月道行军总管,右骁卫将军高德逸、右武候将军薛孤吴仁为副手,调发秦、成、岐、雍诸州府兵合共三万人,会同五万回纥骑兵一起征剿阿史那贺鲁。” 在场众人无不精神一震,有甚者更是一声喝彩。骆弘义眉眼间的纠凝放松了几分,后有援兵,守城不慌。虽然这座城池的围墙老旧破,虽然庭州的驻兵才那么几千,但是这里有他骆弘义镇守,他老早看出了阿史那贺鲁的狼子野心,所以从接管庭州便开始做防御准备。 突厥人素来贪婪忘义,大周出兵龟兹,乙毗可汗立即挥军南下,西地突厥各大部族马上趁机叛乱,阿史那贺鲁这才夺得战机迅速膨胀。眼看大周战胜夺得龟兹,这个突厥贼狼立刻归顺朝廷,虽然把儿子送来周地质子,斥候送回来的消息却是他的部族在一天一天的加速扩充。周军的主力才回师,一个春夏还没完全过去,这狡猾的贼狼马上集结大军悄悄逼近。贼狼再聪明,又怎能逃躲猎人的慧眼,骆弘义暗暗得意,来吧来吧,我的陷阱在路上等着猎物。 庭州浮屠城十里外,层层壕沟数条防线,倒在雨箭下,折在地钉上的突厥壮马勇士累成了小尸山。 “可恶的周狗。”阿史那贺鲁咬牙,“难怪沿路的峰遂守捉都不见一条周狗驻守,原来全提前跑回来通风报信了。” “冲上去,把周狗的防线踏出破洞,我们人多马多,磕断周狗抵挡的手臂,把他们藏在城里的粮草铜铁女人工匠全都抢回去。”阿史那贺鲁口沫横飞地指挥着突厥部从试图突破周军的防线。 鸣箭与铁蹄一圈又一圈地向周军的防线冲压,从天明到正午,从正午到傍晚,周人的箭雨与拒马好像用不完似的攻破了一层马上又有下一层替补上来。 庭州浮屠城府衙里,骆弘义听着今天的战报,严肃的脸色上略显出淡淡欢色。 “才两天,还只是外围防线,突厥人便死伤数千众之多,我看这个阿史那贺鲁也不过是只小羊羔。”一名从官说完,众人随之哈哈大笑。
一连五日,突厥人连续发起攻势,战线只是往前推进了半里,不过突厥人也不再像第一第二天那般毫无顾忌地横冲,所以五天下来的伤忙人数倒也只是头一两天的半数。 浮屠城的庭州府衙里,兵曹参军将昨日的军需耗损盘查点算汇报给骆弘义。一旁的幕僚抚摸着小山羊胡子,苦笑道:“当初从西州购入这般多的矢铁,虽然花费多了些,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一个声音带着些不忿,是骆弘义的家仆:”这西州的生意,骆家本是占着最大的股资,要不是长房的二公子与家里闹僵又早逝,我们何须支付这么大一笔钱银。“ 另一个声音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亲兄弟也明算账,更何况是隔了几辈人的枝系,我看即便长房的二公子还在世,熟人的生意没准要价还更多。” 骆弘义脸上升起些许不悦:“安静,库房里的干草料记得小心照看,等到梁建方的大军一过境离开,马上送往西州勾账。” “下官晓得,我们辛苦收存得来的干草料,绝不让别人征用。”从官机灵地回答。 一天的公务结束,骆弘义回府邸休息,才卸甲,便有信兵慌忙来报:“使君,金满县急报救援,有突厥人偷袭。” 骆弘义皱眉,匆匆穿上盔甲回到前堂,喝问:“突厥人都被我们锁在庭州城外,他们若是分兵围攻金满县,俱六城那里的守捉怎的没来上报?” “使君,负责俱六城的信兵今早才回来,要是突厥人偷偷分兵,一路上总会遇上的。” 骆弘义眉头紧锁:“速点两千精兵驰援金满县。” 两千轻骑浩浩荡荡地连夜向金满县驰骋,路程不远,只要一天半的功夫,但是要翻转山岭,抵达已是两日后。天光浮白,狼烟早已熄灭,远处的金满城诡异地安静。统兵的镇将狐疑地远眺城池,周兵的旗纛还立在城头,只是有些无力地歪搭着。斥候回报,方圆二十里没有突厥人,似乎已经撤走了。 闻风即逃啊?突厥人是鸟蛋!镇将撇了撇嘴,他又少了一个杀敌得功的机会,激动的心情瞬间回落,做了个手势,吩咐入城歇息再回去咯。 行军旗纛挥动片刻,两千轻骑头也不回地冲向金满县城。城门紧扣,城头没有人搭理来军。镇将有些不满,虽然他们来迟了,但至少还是来驰援了不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着也提供一顿热汤暖食吧。还耍面子不让他们进城? “开门,我们是庭州援军。县令何在?快出来。” 一通大吼,城门纹丝不动,城头也没有人出来回应。镇将觉得事有反常,正要下令小心提防,城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颤颤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