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桃花劫（二）

    此后的每年，一到桃花盛开的时节，你都会如期而至，痴痴地站于树下，痴痴地喊着我的名字，一声声，一字字，牵动我心，让我不忍再看。

    那一年，你携着一纤纤女子而来，她素雅清淡，如花一样的容颜，只是有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气息。当我看到你们十指纠缠，心中一酸，桃花林中一阵风起，漫天都是粉红的花瓣哭泣飘零，原来终究还是会有其他的女子代替我站到你的身边。看着你细心地将她发上的花瓣摘下，我心想，罢了罢了，只要你能幸福就好。可，当你独自一人看着满树桃花轻轻地说：“桃夭，桃夭，你还好吗？她是我的妻子，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我以为我又看到了你，她有着神似你的眉眼，可是，她到底不是你啊。”原来，我觉得那女子熟悉，是因为她长得象我自己。看着你们相携而去，我不知是欣慰还是伤感。

    那一年，你一手牵着妻子，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而来，你站在桃林里四顾，沉思着，我知道你又在回忆往昔。我端详着你的脸，岁月在你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可你还是那么地清俊，一如当年。当风轻吹的时候，你回过神来，对着在林中飞奔的小女孩说：“花夭，别乱跑，小心跌伤。”你的女儿竟然也叫花夭，那一刻，我花泪如雨。是不是，等到月缺变成月圆，沧海变成桑田。柔柔还是不盈一握，却依然萧萧不屑尘间？你我几时才能相见，而我不再是桃花，只为凡人，可以与你一起直至关山？

    后来你再来时，又多了一个男孩相伴，再后来……

    花怜红颜宁做泥，我贪世间愿为妖。

    世间多少年过去了，很多的姐妹都已经修炼成了花仙，可我只怕连花妖都难做，只因为我尘心已动，情劫难逃。我不惜用我百年的修为换取了年年此时全然地盛开，尽情地绽放。我在姐妹们怜惜的眼光中开了一年又一年，败了一岁又一岁……我终于知道了爱是离别，执着是苦，而岁月还是如此地沉默。告诉我，是不是，昔日伊人耳边语在此时已成潮声向东而流？

    最后见到你的那一年，你已是耄耋之龄，看着你满头白发，我心有所感。你老了，就要离开这人间了，那么下一世我们能不能相见呢？我开始无端地恐慌了，在枝头摇摇欲坠。你临走的时候，又环顾着四周，我分明看到一滴泪由你的眼角滑落。你就那么走了，却不知道我在你转身的刹那飘落了下来，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停留在你的肩，可就连一刻的相亲机会，我们都错过了。

    可能，有些人，有些事情注定是要被放到记忆的深处去的，但是即使用时间去尘封，哪怕用岁月去冷藏，都不会被遗忘，而我这一朵桃花，深深浅浅将会开在谁人眉梢？年年都有桃花红，湖岸杨柳翠，微风吹来，花瓣飞舞。那么、那么地美，而你却再还是没有来。

    我们的情缘终是春花秋月成空，徒留这份相思哀愁经由隔世将那蚀骨的思念翩飞成云的气息，如雾如烟。我听任着淡淡的清香拂起揪心的疼痛，在那惆怅风中，是谁和谁的呢喃零落，只有月影与我相守。多少年里在朦胧树影摇曳里，听见月光穿透重重阻碍的万水千山，瞬间既抵达了我多愁的心扉。我倾听着月光的问候，那些渐渐逝去的忧愁逐渐弥散在斑驳树影、月影尘封起来的往事里。

    可是，你是否还记得当年是谁在初夜时分与你弹筝歌吟，弄湿了一夜的清听？你可知晓，是谁日日夜夜还在无望的等待着，只为了一片相思？我的泪仿如一阕瘦词与流觞古诗恣意地悠悠流淌。也许，你我相遇，不过仿似红尘若一梦，来去皆是匆匆。而我以绝美的永远，这微尘中的芳华似思念一般匆匆地又一点点地绽开。

    这几百年来我任凭着黛色的夜幕碾过万千的红尘，依旧只愿做一朵桃花年年盛开。我不愿再修行，去成仙，因为一旦成仙，我们就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而留在人世间，虽然我只能出现在每年的春天，却依旧有着渺茫的希望能与你在这一世相逢在春光里，相爱在湖岸边。

    只是，岁月里，寒霜依然，我依旧站在枝头，开过一年又是一年。时常里闻西风如哨，却不见古道之上迎来你身影，这盘根错节的时光怎么也诉说不清我独舞于月下的苍凉。淡月如水，如水淡月，又怎么能洗净经年累月的相思之情，而那月下起舞的佳人也否已是怅然的回忆中的绝艳。

    忘川之地，我对你的思念演变成了忧郁幽蓝的月影，一如今夜清冷月光下的我，渐渐从浓郁到浅淡，再由清浅到浓烈。

    这些年里，烟雨与沧桑赋予了我自成的一种美丽，我绽放在幽暗燃过春天的额眉，涉过千尺的碧谭，在水草偃伏的岸边亭亭卓立，而相思千年的泪水，终归染透了漫漫的桃林。点点香脉贯穿了风起云落的情怀，只为明了，我盈盈的清泪可打湿过你的心，在那上面落下了烙印？

    然而时间并没有宽待于我，而你，忘了带我走，我独自看尽了烟火，等你千年就象是在佛祖前一个漫长的打坐。而你是否会在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降临到我的面前？你是否还会来看枝头妖艳的桃花朵朵绽放？

    恨只恨光阴无情，让我等了一个百年又一个百年，你却始终未来，而我依旧还在等待着你于我最美的时刻将我采摘下，带回……成全我千年的夙愿。

    从此，年年岁岁，无悔的桃花依旧笑着春风。

    从此，岁岁年年，我们还在天涯海角里思念。

    然而，是谁的相思又老了谁的心事？

    落花问，卷风恋。人如鹄，琴如玉，月如霜。一曲清歌你我两两相望。

    但愿相望，而不是想忘。或者当你你在苦苦寻觅我的时候，我已经为你开放过了。只是我们错失在了那一世，就再也没有机缘再见。那么就将我对你思念化作如烟飘散，去驱赶走这一季的寒冷，让温暖将你紧紧包围。

    原来，你也是我的桃花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