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信号（1）
现实，时间回到红潮行动前，空中花园灰鸦准备室。 露西亚的表情看起来与平时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战斗。” “明白自己为何而战，比起战斗本身更为重要，重要得多。”我望着桌对面并排站立的灰鸦三人，摇了摇头。 “我......不是很明白。”对方的表情显得欲言又止。 “如果你没有加入灰鸦而是被分配到了任意一个随机队伍，你会为什么而战？” “当然是为重返地球而战，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 “那么重返地球之后呢？” “消灭感染体。” “那么消灭了所有的感染体之后呢？或者从一开始，帕弥什就没有爆发，人类一直处在黄金时代呢？”我的腰身逐渐挺起，坐姿越发端正。 露西亚的手臂下意识想要抬起，却又顿住了，在此后的数分钟内，她都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过于缥缈的目标很容易让人丧失信念。”里恰到好处地给了一句评价。 “我想......”露西亚的目光突然对上了我，让我感觉后背猛地一凉，“我会为了她而战。” 欲言又止的态度随着露西亚的一句轻飘飘的宣言转移到了室内的其它三人身上。 “嗯，至少比为我而战更有理由。”紧张的空气中，我笑了笑，随后拍拍手站起身来，“准备登机。” 帕弥什病毒从2130年零点反应堆启动时就已经全面爆发，迅速感染了绝大多数联网设备，进而产生了席卷全球的机械浪潮，人们将感染病毒的机器称为感染体。 最初的感染体还只是被未知的帕弥什病毒感染的各种机械，可很快就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并不基于人类设计的感染体，一开始它们很杂乱而无逻辑，但随着快速迭代，感染体逐渐脱离了人类对于机械的传统认识，而更像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恶意的机械文明。 在那之后不久，联合政府做出了帕弥什无法对抗的判断，组织了全球范围内的大撤退，不过显然一座太空城市不能容纳所有人，所以有许多人被遗弃在了地表。 然后，文明的灯火就从地面上熄灭了。 到了红潮行动开始的时间已经是2184年，地面上的幸存者队伍早已完全退回荒蛮时代，他们中的第三代已经出生，空中花园却一直忙于清剿各处不断露头的感染体，没有时间、空间和能力去接受难民。 本来，钢筋水泥组成的废墟中破石而出的林木常常能给路过此地的队员们一些生气，这些顽强的植物代表了生命的轮回，数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它们看起来如同破败文明废墟的体面的安葬。 本来是这样的。 但红潮出现后，地球上的有机体似乎也无法幸免了。 最初的红潮还不是红潮，那只是一些看起来极其类似有机体的被称为异合生物的感染体，在地表执行任务时曾目击过其存在的几支队伍并没有将它们视作什么特别的信号，只是层出不穷的、越来越先进的感染体的有一种进化尝试罢了，而他们的任务并非思考，只是战斗，所以没人在乎。 直到075号都市地下发现了噬聚体和枢蛉后等异合生物，科研团队又进一步提取到了异合火力单元的完整样本，人们才发现事态有些不对。 那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全新的、非机械的纳米生命，只是它基于帕弥什病毒诞生，有些类似于基于半导体运算原理层面的硬错误累计下的GHOST幽灵信号，且远比幽灵信号强大得多，这种纳米生命似乎将帕弥什病毒对机械的极端亲和属性进行了一定的变异。 作为一种寄生在感染体上的全新生命体，异合生物拓展了目标群体，将地表上因人类的消失而繁荣昌盛的诸多动植物也纳入了其狩猎范围，而这催生了如同潮水般推进的微型异合生物大军，红潮。 而这，就是全新的帕弥什存在形式。 红潮，顾名思义，红色潮水，也是死亡之潮，现在这股红潮即将冲向海洋，那是对类似有机生命的红潮而言最完美的温床，一旦它达成目的，整个地球必将陷入万劫不复，这也是发起红潮行动的目的。 对付红潮的最好办法就是用空中花园轰它一炮，在黄金时代这就与字面上看起来一样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因为当时人类有组网的卫星，但拜帕弥什病毒所赐，如今的太空可谓干干净净，空中花园自然需要新的炮击引导信号，也就是位域节点，是地理位置信标。 它看起来很完美，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人物理放置以进行引导炮击，物理放置着四个字也就意味着无穷的风险。 作为战争辅助器械，8个节点全部投放的最好结果无疑是计划列表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环，其冗余设计使得只要3个就可以对空中花园执行炮击引导——经典的三角定位法，而空中花园的炮击必须覆盖红潮的所有支流，这就对地面行动人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现在的问题是，轨道打击的覆盖区域内，恰好有一个幸存者部落在这里盘踞，不断吸取着周围城市废墟最后的养分苟延残喘。 那么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所以从现状判断，行动的主要目的是借助轨道炮击消灭红潮，而劝离原住民就成了次要目标。 出乎大多数地面作业队员意料的是，尽管已经被告知了继续坚守此地的危险性，这里的居民仍旧不愿离开，不过对我而言却不出所料，原因也很简单—— “撤退时和我一起留下的那一代，大部分都已经......那些逝去之人的后代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并开始养育......离开这里，我们珍视的一切，信念、回忆、爱，全部都会被粉碎得干干净净，我们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 “就算你们没有出现，我们本来也支撑不了多久，血清全部来自于附近的都市，那些东西总有用尽的一天，大家都清楚，所以大家都做好了随时死亡的准备，你们的到来只是让既定的命运提前降临......” “出生于这里的人一开始就没有展望过未来......不抱有希望，同时一无所有，所以不渴求任何东西，也没什么能失去的。未曾见过光明，就不会惧怕与黑暗融为一体，唯一剩下的，只有内心对这片大地的眷恋。” “你们的眼神充满了软弱和胆怯，一切结束之后，你们恐怕会将一切归咎到自己的无能上，然后活在沉重的负罪感当中吧。” 面前老人的娓娓叙述被我打断了。 “不，至少我不会。” 他从愤怒变得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迷惑，这是灰鸦来到他面前劝他离开以来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我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因为刚刚收到了红潮行动总指挥汉斯的通讯。 汉斯总指挥亲自落地后，四周的气氛一下变得肃杀，聚集在整齐枪口面前的当地居民显得尤为单薄。尽管出于对方毫无威胁和人道主义关怀，不要开火的命令已经下达，但这些人的坚持已经对任务产生了决定性影响，他们的去留关系到一个简单的道德抉择。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生活在行动目标行进路线上的拾荒者，成为了广域打击覆盖范围内的、会被波及到的目标。 这就是所谓简单的道德抉择，如果他们不愿离开，是攻击还是不攻击？ 在经历了免疫时代的汉斯眼中，这是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他的双手沾满了同胞的鲜血，这次派他下地面执行总指挥的目的就是确保目标完成，而不会因为有人动了军人不该有的恻隐之心导致红潮涌入大海，造成更为灾难性的后果。 但，在那之前还是要给空中花园上自以为具有人性的人们一个交代的。 “根据《世界联合政府救灾和紧急援助法》第二十一条和二十二条指示——若在执行任务期间发现了一般民众，需将其疏散至安全地带，无论强制与否。你们的任务来了，灰鸦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