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信号（8）
可能是附近帕弥什浓度已经达到临界，也可能是过于靠近所谓的红潮“根源”所在，数次“潮起”都并未将我拉入那莫名其妙的记忆迷宫中，取而代之的是现实中几乎有如实质的幻觉。那绮丽的身影在无限的变化中模糊，翻涌的迷雾笼罩住了她的面容，她就这么站在翻涌的红潮中，称颂着浩瀚的星空、蔚蓝的巨洋和山清水秀的大地，婉转的歌谣充斥耳畔，仿佛它不再是“塞壬之音”。 “即便里面传来挚爱之人的声音，也绝对不能靠近它。”老人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我的......挚爱？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家伙？21世纪的人生十分短暂，哪怕学生时代的粉色回忆在如今看来也十分可笑，更何况与我各方面差距巨大的现代人？我究竟对谁动过心？ 目光被眯起的眼睑遮掩的稍显模糊，那飘逸的靓丽秀发...... 难道是露西亚？ “怎么样？”万事的声音再次将我拉回现实，他十分熟练地扔过来一个冰镇胶囊，刚才我已经服用过3个一样的东西了。 “又是幻觉......咳，咳咳......”我将那能够有效控制体温的改造帕弥什血清直接扔进喉咙，差点被呛住了。 “痕迹到这里就消失了……”他拍着我的微微晚弯下的腰背，给我递上一瓶瓶装水，“在这附近搜查一下吧。” “......有点奇怪。”我缓了口气，“痕迹居然一直延续至此，而这个地方潮涨潮落都没有任何规律。” 一个小孩是怎么做到完美规避掉这些危险离开这里的？ “唔……这里也有那个小鬼停留过的痕迹。”万事点了点头，检查着附近被折断的枯枝和仍旧新鲜的脚印，“希望他没有遇上异合生物。或是自己跳进了红潮里。” “这里的地上还有抓挠过的痕迹。唔……他为什么要站在这个地方那么久？他是看见了什么吗？而且看起来他到这里开始就往来时的方向折回了。”又走了一小段路，万事朝另一个方向望去“嗯……还是从另一个红潮支流没有那么密集的区域回去的，……就像是是有谁指引他一样......” 正当我听到他的话，不禁想到我从鲸歌中感受到的温柔时，鲸歌再次响起了“——▆——▃——▆▇——”万事的脸色随之凝重起来。 “这里是极限通讯距离了。” 不用他更深入的提醒，我立刻拿出里给我的通讯器，那边很快传来回应。 “追踪红潮的源头吗……我知道了，我相信你的判断，我会将这件事转告给露西亚和丽芙的。也许争取不了多少时间，必须在防护装置达到极限之前尽快回来。”稍稍沉默后，里继续说道，“突击鹰的那个家伙，我们的指挥官——” “我知道。”万事将双手垫在脑后。 里切断了通讯。 “里，你回来了，指挥官呢？” “走了。”里并未直视露西亚的双眼，而是望着地面。 “走了的意思是……？”丽芙也迎上前来。 “和突击鹰的那个家伙去寻找红潮的源头了。” 今天的沉默成了灰鸦的常客。 “……我不能让指挥官单独行动。”露西亚说着就准备提刀上路。 “没必要，指挥官又不是独自一人。”里起身拦住了她。 “倒是可以稍稍安心一点了，但只有他一个人还是......”从丽芙的脸上能看出她其实并不放心，“更何况指挥官刚才在鲸歌响起时的状况……” “指挥官下令让我们在这里待机。” 露西亚很需要里更仔细地说明情况：“理由？” “这里还有只有我们才能做到的事情，如果连我们都离开了，那么就没有人可以在关键时刻阻止一切了。劝说当地人是无效的，但我们还可以保护他们，以及替指挥官争取足够的时间。”里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 “这可以说是在阻碍行动，我们会上军事法庭的。”露西亚的焦躁似乎一下子被安抚了。 “和指挥官一起。”里点了点头，率先离开了小小的临时露天会议室。 “汉斯总指挥。” “你是……灰鸦小队的成员？” “是的，我是灰鸦小队内负责技术支持的构造体，莫里安，你可以称呼我为里。” “如果有事，应当找你的指挥官，而不是越级直接向我汇报。”汉斯又将目光移回战术地图，“我希望灰鸦小队指挥官教过自己的手下什么是基本规矩。” “我知道是什么‘规矩’，不过眼下情况特殊，我的指挥官不能亲自前来。” 对方再次直视里居高临下的双眼：“什么意思？” “指挥官已经离开这里。” “再说一遍。” “指挥官已经离开这里，前去寻找那名叫做雷伊的孩子。” “什么时候？”汉斯仍旧维持着双臂支撑桌面的姿势。 “就在不久之前，我把灰鸦小队的位域节点的有效结构拆下来交给指挥官带走了。” “呵，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灰鸦小队指挥官在公然违反我的命令，而你们在协助自己的指挥官抗命？” “我不认为寻求解决矛盾的出路是在违背命令。” “你们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们准备接下来一起去军事法庭领罪。” “我们来是希望总指挥能重新考虑一个不用迁移难民就能歼灭红潮、而且还能保护难民生命安全的方案。” “如果你们有这样的方案，我洗耳恭听。” “现在还没有，但我擅长的就是解决问题。请总指挥允许我——” 汉斯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却仍旧维持着姿势不变：“既然没有，就不要跟我说没有意义的废话！我很失望。之前我已经和你们的指挥官明确表过态，他们要么走，要么死，没有第三种选择，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空中花园降下天基打击前带他们离开。很遗憾，你们至今没做出有效的努力。” 一阵脚步声响起，里和汉斯转过头，露西亚和丽芙带着难民们来到了空地上，来到了汉斯面前。 “灰鸦小队想做什么？” “汉斯总指挥官，我恳请您听一听这些难民的声音.....” 汉斯的身板一下挺直，终于从朝上的斜睨变成俯视众人的状态：“我已经听过了。他们的态度表达得再明确不过，他们不打算离开，而是留在这里等死。” “不是这样的，总指挥官。他们只是悲伤、愤怒、无助、再加上绝望罢了。”丽芙的声音温婉而坚定，“请原谅我的冒昧，您……被背叛过吗？” “……” “您作为一个军人，想必是不能原谅背叛这种行径的。” “任何一个正直的人都不会容忍背叛。”经过一阵沉默，汉斯的语气终于放缓。 “如果您在战场上身陷重围，而统帅部发现牺牲您所在的部队对大战局更为有利，于是下令放弃您所在的部队，您会怎么想？” “我不会把这称为背叛。如果我的牺牲能换来最终的胜利，我很乐意战死沙场。” “是的，在这里的每一位空中花园的战士都像您一样，愿意为一场自己看不见的胜利付出鲜血和生命。这是因为我们受过这样的教育，我们拥有这样的觉悟，我们就是为此而生的军人。”露西亚上前一步，“但是眼前的人呢？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以及必须理解遥远的胜利的意义，以及为此抹杀自己的所有个人意志。” 汉斯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 “我们不就是为了保护人民的自由意志，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么？刚才的情境里，如果您的部队保护着一批民众，这时统帅部传来放弃这些民众的命令，你又会怎么做？” “您会直接放弃抵抗，让敌人杀戮您保护的平民吗？”丽芙及时加重了露西亚的筹码。 “还是说，您会下令战斗至死，直到最后一人？” 沉默急忙从灰鸦小队驻地赶到了总指挥处。 “对平民而言，军人本应该保护他们，但军人明明可以却没有尽力保护他们，这就叫做背叛。” “不要跟我偷换概念。” 8.“《世界联合政府救灾和紧急援助法》只适用于世界联合政府的公民，你在搬出它的条例时，就已经将他们视作了同胞，不是吗？” “总指挥，请看看吧，您面前就是这样一群受您保护的百姓。”丽芙轻轻握住露西亚的手，上前两步，“他们是父母、夫妻、儿女、姐妹、兄弟，他们没有做错过什么。只是灾难选择了降临在他们头上。他们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就是守护他们的家园直至最后一刻。指挥官去找那个孩子，只是因为不忍心看到孩子的长辈哭泣，只是因为这是伸出双手，就可以保护的人。” “够了，就说到这里吧，我已经让你们浪费了我太多的时间。”汉斯最终仍将任务放在了第一位，他抖擞大氅，以平静的目光回应灰鸦三人，今天的情景我并非第一次面对，早在大撤退时我就已经见过太多我无力相救的人。” 汉斯穿过灰鸦，站在临时指挥所门口，望着天上已经rou眼可见的空中花园，缓缓开口：“那时候地平线是红色的，四面八方都是死亡，唯一的生路是往天上去。” 他沉默少许，转过身来扫视众人：“战争的规律很复杂，同时也很简单：一切因素都可以换算成有生力量的加减法，有生力量先减到零的一方就是输家。我们可以考虑感情，但战争不会，帕弥什病毒也不会，在病毒面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保存有生力量。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批判虚伪。” 看到丽芙的动作，他抬起手示意对方停下：“你们看到眼前有人在为自己的孩子哭泣，可如果不阻止红潮进入海洋，那么将会有干千万万的人为自己的孩子哭泣。” “你有能力保护这千千万万人中的每一个吗？”他看向丽芙，目光像是长辈。 “你有能力在每次遇到艰难抉择的时候都救下所有人吗？”他望着露西亚，目光像是战友 “这是你们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抉择，对吗？”最后他转向里，戴上了上级的气势。 “......是。” “我向你们承诺，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