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新生(3)
指挥官最近变得有些奇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露西亚并不清楚,而且不知为何,她也并不想与丽芙分享自己的这个发现。 刚刚遇到指挥官的那段时间,他在自己眼中就是强大这个词汇本身。 那并不是物理上的强大,毕竟他仍是人类的原生rou身,任何一个构造体都能轻松地在近身搏斗中完全压制他。 指挥官所拥有的的强大,是一种不可撼动的、深不可测的感觉。甚至不需要过多的了解,只要和他说上几句话就能立刻理解到这一点。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脑海中所贮藏的恐怖的知识量,毕竟如今终端技术早就可以做到在人体中埋设数据库的水平;也不是因为他的逻辑有多强悍,尽管这点上以普通人类的水平而言已经非常强悍。而是因为他的视角,那是一种在理解的瞬间可能会感到不寒而栗的视角,一种超然的视角。 刚刚与他链接时,露西亚就意识到了这点,那已经是有些遥远的事情了。 那时他们刚刚组成新灰鸦,露西亚刚刚成为如今的她。作为死里逃生并重获新生的新一代构造体,她对这个指挥官是有些轻视的。那并不是表现出来的轻视,而是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露西亚会绝对执行他的命令,但除此之外不再有更多。 她本人对这点没什么看法,至少当时是这样的。 直到她与指挥官进行了一次对练,她对垒了有指挥官辅助控制的她自己,那场战斗至今都是她最不愿意回顾的经历之一。从那次开始,她才意识到平时执行任务时指挥官究竟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也是在那时,露西亚才意识到,不仅仅是战斗,指挥官在生活中对自己的照顾可以说无微不至,大多数帮助自己提升的内容被穿插在日常生活中。直到那次之后,她才意识到了指挥官为她所做的这一切。 从那天起,“灰鸦的刀刃”诞生了。 正是在这样亦师亦友的关系中,灰鸦一直走到了现在。但现在她感到指挥官再次发生了些许变化,这变化是如此隐蔽而潜移默化以至于露西亚到现在才察觉。 指挥官的第一次变化实在太明显了,就是收到那封信之后,他整个人仿佛都精神了几分。原本指挥官几乎不会回自己的宿舍舱段睡眠,但自从收到那封信后他就常常回到那里了;原本他常常开口即说教,自从收到那封信后则不知为何收敛了许多。甚至他的情绪也明显比先前更加高涨了些。 之所以说是再次变化,当然是因为最近的指挥官似乎又变得话多了些。已经几乎完全人格化的灰鸦三人似乎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至于露西亚则是检查了一次指挥官每天平均的话语总量时发现了这点。她相信一直对指挥官进行心理健康检测的丽芙很快也能发现这个问题。 所以,必然是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指挥官还是常常回到自己的舱段休息,但前段时间他前往那里时都会带着期待前去,从那里回到灰鸦整备室时都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想必是完成了什么美好而重要的事情。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指挥官离开时的期待越来越小,逐渐溶解在了平静中,回来时也不再或放松、或忐忑、或欢欣鼓舞的神情,而是如同他第一次收到那信件之前一般的宁静。 露西亚不知道为什么,尽管那些情绪表现都并不明显,她也只能通过一些微表、变形的动作习惯来大约猜测对方的想法,但她还是有种指挥官正在逐渐封闭自己的感觉。 这让她感到很焦躁,不安的情绪困扰了她很久,于是直到有一天,她决定向她的指挥官提出这个问题。 “你是说我?消沉?”我望着面前露西亚一如既往的认真表情,稍稍有些错愕。 “我是这么想的。” “可能确实有些吧。不过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从震惊中回归,我感到了些许隐隐的蠢动在内心深处发生着,“生命监测和心理疏导应该是丽芙的管辖范围吧?” “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指挥官,指挥官的想法我也影响不到,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她仍旧直勾勾地望着我,仿佛回应着我内心的猜测,“指挥官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一时哑然,这孩子果然有点呆。毕竟现在的露西亚其实人格并不健全,现在的她是经历苦战后分裂出的她,而那个分裂出去的、带着几乎所有与露娜共同记忆和执念的露西亚现在被称为不明构造体阿尔法,是升格者中的重要角色。 回到当下,我总不可能直接告诉她,这种感情一般被叫做占有欲吧? “......”我望着她清澈如同红宝石的双眼,仍旧憋不出半个字,半晌才想出来一个可能能把话题引开的方向,“这个问题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这需要你自己慢慢体验,事关你的人格化构建,我不敢乱来。” “是吗,我会记住的。”露西亚执拗的认真消解地也很快,只要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真相即可。 但面对这样的她,我还是感到有些无力。毕竟,我和她之间不可能碰撞出什么爱情,那既不利于战斗时与其他人的链接也不利于战争结束后的一切。 或许,让她在我身边多学习一段时间,等她逐渐重新构建了自我后,在我眼里的露西亚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女性。现在的她,正如现在的灰鸦,仍旧是我的孩子。而孩子对父亲产生依恋和占有欲再正常不过了。 这么安慰着自己,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个曼妙的声音突然浮现在脑海中。那声音让人听不真切,但只要听到其中的温柔就不难想象出自那声音主人之手的字迹。不,其实我的脑海自动根据那字迹补足了声音。
伊利斯,我对她又是怎么看的呢? 下意识往灰鸦三人的背影望了一眼,然后才放下心来继续思考。无论如何,我很难说自己对伊利斯的感情是否算是爱恋,毕竟我们甚至没有相见过。 下意识摸索着桌面上刚送来的一叠材料,将它们舒展在手中,快速扫过纸张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单词上:“艺术协会,考古小队?艾拉不是考古小队的吧?” 下意识咕哝着,将刚才的对现状毫无意义的思考抛诸脑后,开启了那个一般文件袋。这种纸质内容一般都是较为重要的任务简报和其它更重要的情报,它们才需要纸质归档,那么考古小队找灰鸦有什么需要呢?印象中他们应该没有危险到需要动用灰鸦这样顶尖战力的行动才对。 在那熟悉的信封滑落的一刻,我感到全身的神经活动和血液循环似乎都停工了一瞬,随后便释然了,数月的文火煎熬终于有了结果。 她改造手术的成功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不是吗? 本以为她不会再联系了,现在看来,我还是应该对生活抱有更多期待才对。这么想着,放平心态,我迅速浏览完了本就不长的信件。 “舞会......”我喃喃着,将声音压到了最低,“为什么偏偏是跳舞。” 鉴于我本人现有的舞蹈水平,我本想找个借口回绝这邀请,可转念一想好像不该这么做。毕竟数月过去的恢复联系所带来的惊喜感仍余音绕梁。 而且整个事情的重点在于——究竟应不应该去见她? 这么想着,我直接在整备室中开始写回信。既然自己下定不了决心,那就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想法吧。 -伊利斯: -我很高兴你的一切都在正轨上。 -关于舞会的事情,我很荣幸。 -但鉴于我的练习时长,不难推测我的舞蹈水平简直如同一幢冤案。 -...... 信件不长,问候也没有繁杂的客套,心灵如此接近的二人之间不需要过多言语,我们需要的,是故事。 正如如今我与她一同书写的一般。 这么想着,我封好了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