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裂变（2）
等到视野再次恢复，赛琳娜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居然是她的梦想最初开始的那个虚拟展览馆。在她还默默无闻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孤身一人，用那些小机器人，复原那些从黄金时代的残渣里拾取的歌剧碎片。 现在似乎是正在讨论着什么？她感到十分迷茫，这难道是某种程度的回光返照？ “这样，米兰的公爵没有因为自己所遭遇的危难，而走上复仇的道路。在那些犯下错误的人们回心转意之后，他原谅了所有人。许多年后，这一切事情所泛起的波澜也将逐渐平息，最后成为生活中的一点涟漪。——对于那不勒斯的人民来说，他们照常生活于美丽的净土。” 即使有过争夺与冲突，但是，那不勒斯仍然走在充满希望的道路上。 “感谢你的观看，Tempest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唔……”对面作沉思状的身影越发凝实，仿佛过了很久才真正成为那个人。 似乎是对方成为对方的那一刻，自己开了口，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开了口对方才真正凝实：“怎么了，艾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赛琳娜的歌剧一向精彩。” “那么到底是哪里让你感到了困惑呢艾拉” “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普洛斯彼罗公爵最后可以饶恕安东尼奥。如果不是安东尼奥，普洛斯彼罗和他的女儿就不会流落到孤岛数十年了，不是吗为什么他可以做到那么轻易地饶恕对方呢” ……等等，《暴风雨》的结尾是她在临行前修复完毕，寄给艾拉的。真的发生过这样段对话么 显然，并没有，她其实根本没有得到过艾拉的感想和回复。 所以这是她的意识海在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记忆和幻想编织之后，制造出来的幻境，是她潜意识中不断在思考的事情，这是她潜意识中不断质疑自己的问题。 所以艾拉的疑问也就是自己的疑问了——为什么普洛斯彼罗可以那么轻易地原谅对方呢王位被剥夺，九死一生，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和自己的女儿在孤岛上流浪了那么多年的痛苦。为什么，他可以那样轻易地原谅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因为宽恕是一种美德，宽恕别人，也是原谅自己——” “你是不是想用这样大义凛然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净是一些空洞的漂亮话罢了，你也是那么觉得的，不是吗你不需要原谅自己，你不该原谅自己的愚蠢。”艾拉的身影模糊起来，仿佛僵硬了无数倍的水波破坏了她的身影，又重新组合在一起，变成了——她自己的模样，“不要原谅自己，也不要去宽恕抛弃了你们的空中花园，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曾经钻石般璀璨的前程，自己的理想和艺术，乃至自己的同伴，刚刚萌芽的爱情，全都没有了。” 那个比自己优雅、比自己强大，仿佛优化版的自己站起身来，走向不知何时已经跪下的她身后：“没有悲情的过去，没有铁血的信念，相比其他人而言，你并没有什么非坚持不可的理由。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呢放下一切吧，只要过来这里，一切都会变得非常轻松。” ‘她’其实说得没错，赛琳娜早已清楚了这点，对方即是帕弥什的化身，也是自己内心早已存在的想法。 纵观她过去的所有步伐，一切都似乎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大抵都是为了自己天真幼稚的坚持而已，没有任何厚重的意义。她原本真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而已。她不能理解支持自己坚持到现在的究竟是什么…… 她出生在远离战斗的家庭，以自己的认知构建了对她所远离的战场的幻想，为了追求真实而成为构造体，这难道错了吗？从结果上，肯定错了。可难道这一切都仅仅以结果而论吗？ 赛琳娜不明白，她只是下意识回顾着自己的过去，直到那一点仿佛来自远古的火光在前方忽地亮起。 “不，不是这样的。”她的内心随之泛起一丝波澜，“普洛斯彼罗一定相当地憎恨安东尼奥。” “现在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普洛斯彼罗的感情，赛琳娜。他想要复仇，但比起妖婆，那终究是他的兄弟，他的同胞。更何况，如今那不勒斯的人民还在等待着他。”赛琳娜猛地睁开了双眼，现实的视野只有两条窄缝，剩下半截不到身躯的她像是一条被抛到了岸上的鱼，挣扎了一下，翻过身。 ——现在我已把我的魔法尽行抛弃， ——剩余微弱的力量都属于我自己; “……”不知何时不剩一丝皮rou而只剩下机械关节的半截手臂用手指用力地将自己往前方挪去，残破的人形努力地在地上匍匐着，指尖的感觉仍忠实地被仅剩的传感器传回了几乎被感染的中枢。 ——横在我面前的分明有两条道路， ——不是终生被符箓将我在此幽禁， ——便是凭藉你们的力量重返故郭。 啪的一声脆响，手指崩裂了，随后剩下的由于分担的压力陡增而纷纷崩裂，如同执行部队被从侧翼突破的阵线。 “……哈。”于是她张开了口，狠狠地用牙齿凿上了地面。 ——既然我现今已把我的旧权重握， ——饶恕了迫害我的仇人，请再不要 ——把我永远锢闭在这寂寞的荒岛。 咯咔声数分钟才响起一次，能量见底、生物循环系统被物理切断，每一次动作都花那么多时间。 不知道过去了几天，终于移动到墙边的角落里，赛琳娜终于将自己连接上了空间站的终端。那一刹那，她忽然‘看’见了空间站的每一个角落。 先遣小队血战过的地方，那个几何体的所在之处，一切都无比明晰地同步进了自己的意识海中。 也是那一刻，她明白了一切的真相——最初，帕弥什病毒入侵了空间站的引力控制核心，导致了空间站的引力紊乱，强大的吸力将周围的帕弥什病毒吸附到了引力核心处，大量的帕弥什异聚到最后的结果，便是那颗取代了引力核心位置的东西——异聚核心。 那是足以颠覆这场战争的东西，现在她必须将这个情报，还有胸腔下的那枚异聚核心的碎片带回给空中花园，无论为了谁。 她也终于理解了那士兵所说的“我们这种人还不够努力”究竟是何等地伟大。 不过事情已经简单了很多，因为接下来需要的，不过是漫长的忍耐。 ——求你们解脱了我灵魂上的系锁， ——赖着你们善意殷勤的鼓掌相助； ——再烦你们为我吹嘘出一口和风， ——好让我们的船只一齐鼓满帆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又或许只是刹那，一直静默的空间站再次迎来了一批‘客人’。 除了那个配合得默契无间、曾有过一面之缘灰鸦的小队外，还有一个……熟悉的粉色的身影。她的出现让赛琳娜已经在狂风暴雨中完全碎裂的意识海，再度拼凑出了一块孤岛。 “艾……拉……”她为他们做了最后的引导，终于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否则我的计划便落空。我再没有魔法迷人，再没有精灵为我奔走; ——我的结局将要变成不幸的绝望，除非依托着万能的祈祷的力量， ——它能把慈悲的神明的中心刺彻，赦免了可怜的下民的一切过失。 ——你们有罪过希望别人不再追究，愿你们也格外宽大，给我以自由。 此时此刻，距离上次空中花园再次执行变轨接近黑星空间站投放考古小队和斥候执行部队，已经约有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