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过去与未来

    “父亲，后面那个人，是我们在驿站遇到过的人吧？”

    李昭指着后面努力追赶的黄小玉，那蹒跚的人影现在已经快缩小成一个黑点了，在不断盘旋扭转的山道上时隐时现。

    毗沙门皱了皱眉头，他们乘坐的马车是固定了奇术的，并非道术，也与佛法无关，没有因果律的人是看不见形体，也听不见声音的，来去无痕，悄无声息。

    而他们父子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与他们交际过的人，也只会在一段短短的时间内记得他们，一旦注意力稍微转移，就会立刻忘掉他们，模糊掉他们的存在。

    可以说，除了某些特定的人能知道并且记住他之外，他和这辆马车说得上是“不存在于此世的”的东西。

    比如刚才在驿站中跟他们结账的店伙计，现在也只会记得，刚才“确实有两位客人来吃过一些东西，但是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甚至一再追问，会出现“刚才是两位客人吗？好像是三位客人？吃的是花生米？应该是一些干果吧？他们说过什么话？哦，可能是抱怨天气冷还下着雪吧？”这样的愈加关注却离本来样子更远更错的情况。

    但雪泥鸿爪，燕过留痕，毗沙门记得过去，驾车的是八匹白色的身肥膘壮的骏马，马车夫是位身穿铁甲、手持戈矛的烈士，来去如风，在沙滩上碾过，车辆也不会留下痕迹。

    现在拉车的马成了长毛瘦马，爬个山道磨磨唧唧，驾车的马夫已经越来越像个稻草人，越来越瘦弱不堪了，车辆竟然在山道上会留下车辙痕。

    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忧思中。

    毗沙门环顾了车厢内的繁华的装饰。

    宝剑依旧发着寒光，地毯松软而又柔和，香炉里的燃烟让人沉醉，琉璃的窗户隔绝了外面的苦寒，绞盘上的宝石依然璀璨。

    但在遇见胡得生，并且由儿子与他浅谈一番之后，他渐渐地认识到，长久以来，自己是否是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在自己骗着自己。

    告诉自己大唐还是百年前的大唐，依然是那个强盛的大唐，翻开书卷，依然是锦绣繁华，依然是兵戈阵列，依旧是国富民骄，依旧是人心所向。

    但杜甫的《兵车行》曾经告诉过自己，民众们是想合家团聚不愿意去打仗的，而不是给将军们建功立业的；

    杜荀鹤的《山中寡妇》曾告诉过自己，民众们是想多留点钱财自己用的，而不是为了给皇帝修建行宫的；

    以前他会以为是民众们舍不得奉献，只图自身的安逸。

    而现在他仿佛从梦魇里醒来，眼前只有四个字：民心思定。

    他很想问大唐的历代帝王，我们是不是看错想错做错了。

    不能再沉湎于过去的荣光了，再不改变，大唐就快没了。

    也许李晔就是看清了这些，才做出了如此的改变，对他做出了这样的承诺，并给了他这样一份无法拒绝的厚礼。

    毗沙门看着眼前一直在望着车后面的儿子李昭。

    李晔可真是一个有魄力有担当的优秀的人啊，也对，他可亲口说过，他最敬仰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那位光武中兴的刘秀了。

    但自己的儿子也是很优秀的了，这是一位父亲最自私的评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