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城大事

    时光倒回到三年前。

    余漫最近不太有追行程的时间。因为天杀的吴梓旗，挑了她的画报名参加了一个动漫角色创作比赛，竟然就得获了个三等奖。她大概是第一个收到获奖通知才知道自己参赛了的人。

    举办方诚邀参加在S城举办的颁奖会，届时，将会对各位获奖者奖励千元大奖。

    掐指一算，颁奖日刚好在帅哥出没的周末，于是打算鸽掉。她连措辞都想好了，却被吴梓旗抢过了手机，三两下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吴奶奶吗？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的爱徒又得奖啦。”

    “您问什么奖啊，就那个元素动漫举办的第八四届动漫人物设计大赛，对，得了三等奖。这周还得参加颁奖礼呢，可给您长脸了。”

    “行，到时候我让她把获奖照片发给您。诶，吴奶奶再见。”

    吴老太，余漫的授业恩师，也是她的死xue。如果颁奖礼的照片不能如期发到老太太的手机上，她深信，老太太能让她后悔生了一双耳朵。

    “画漫画不一直都是你的兴趣吗，这下得到了业界的肯定，到时候就能进军漫画界、一展雄途霸业！区区一个男人，值得奉献你宝贵的事业？值得让你的授业恩师肝肠寸断？”吴梓旗说得很大义凛然。

    余漫捏了捏拳头，气沉丹田，“你当真的不是为了那两千块钱？”况且路神才不是什么区区一个男人！

    吴梓旗笑开了花，“老规矩，你七，我三。”打小余漫就是她的财神爷。小的时候，把余漫画画的练习册子拿到街上去卖。长大了点，拿她的画参加各路比赛。余漫家里那些奖杯奖状，功劳有她的一半。

    想到最近追行程她的开销也不小，小金库捉襟见肘，余漫认命，“去，给哀家订好来回车票，还有住宿。”

    “得叻。”

    S城就在隔壁，余漫不是第一次来。毕竟，拜吴梓旗所赐，她自小便前往各地参加无数比赛，并获奖无数，小小年纪就在画友圈里打下了爱慕虚荣的好名声。当然，小金库也长势可喜。

    替她安排行程这种事儿吴梓旗也不是头一回了，余漫本来很是放心。但她一下车，就觉得似乎踩了坑。这这里似乎有些过于偏僻了，而且这明显不是个酒店，倒像个民宿。

    奈何她也实在没有精力更换住宿，拖着饥肠辘辘的身躯，连行李都来不及整理，就下楼去找吃的。然而前台告知她，这里不提供餐食。

    “那离这儿最近的餐馆在哪儿？”

    “镇上这个点都已经关门了，如果要去吃饭，得去城里。请问您是开车来的吗？”

    “打车来的……”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新开发区，配套设施和公共交通都还没有完善，今天民宿的司机也不在，如果您没有开车的话，只能等顺路的车了。我这边也会帮您留意的。”

    看了看已经黑尽了的夜，暗骂了声吴梓旗办事不靠谱，余漫认命得走到民宿门口，开启等待的宿命。她今天一定得吃个够本再回来！

    但是她运气不大好，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见到一辆车。蹲在路边，饿得发昏，干脆掏出手机跟吴梓旗唠起了嗑。

    “你订的这地儿也太远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第一回替老佛爷您办事儿。你等我看看哈，禹、禹航路嘛，啊！不对啊，应该是余杭路。这这这，这该死的输入法！”

    “我跟你说，刚看见路边上有好几只鸡，隔老远我都觉得闻到了它们身上的香味儿。”

    “漫漫，你别吓我，生的不能吃。”

    “你现在要在我面前，没洗过我都认了。”

    ……

    在地上画着圈圈和罪魁祸首瞎扯着，另一只耳朵隐约听到了汽车的声音。她抬起头一看，真的来了一辆车！拍了拍手，赶紧站起来。

    没成想，蹲得太久腿脚有些发麻，即使她已经起得很缓慢，也忍不住双腿一软、一个踉跄、扑到在地。

    皇天后土在上，幸好那辆车开得并不快。不然，和路其修的第一次见面，兴许就是她人生的终点。

    但无论如何，这踉跄的一小步，是改写她人生的一大步。

    当当时的她，被停在眼前的车吓了个半死，手机也从手里滑了出去，吴梓旗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就不是很清晰了。

    方才跌倒的那一幕在她脑袋里不停回放：先是听见一声急刹，然后她赶紧蹭着地面向后挣扎了几步，再抬头，车头已经出现在了面前，离她的脑袋，也就几厘米。

    余漫吓得打了个哆嗦。

    没等她回过神来，一道声音在头顶响起，“没事吧？”

    声音有点熟悉，但余漫来不及回忆，头先循着声音望了过去。这一眼，她不知道应该称之为幸运还是不幸。

    如果是不幸，那么这张她追逐了几个月的脸怎么会这么近距离得出现；如果是幸运，那么又为什么是在此时此地以此种姿势见面？

    “你没事吧？”不确定对方伤到了哪里，只是见她不说话，路其修再一次开口问。

    “我没、没事，吧。”慌手慌脚得站起来，余漫只来得及飞快得扫视了下自己：手腕上有明显的擦伤，膝盖也受了伤，牛仔裤都被磨破了。但显然，这些伤明显都不是被他车子撞到了的缘故。

    该不会以为她是碰瓷吧？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效果不怎么明显。

    见对方站了起来，虽然身上有些狼狈，但应该没有大碍。路其修看着她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没有看到有人在路边。不过这么空旷的地方，你贸贸然跑出来，确实很危险。”他刚才一直在打电话，确实也疏忽了。

    “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吃个饭。”说完她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说的什么鬼话？完了，这下她真成碰瓷的了。在线求一架UFO，她想暂时离开这个星球。

    路其修皱了眉，“吃个饭这么拼？”现在的小姑娘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但既然遇上了，并且还和自己多少有点儿关系，“走吧，我先送你去医院。”

    “别，别，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只是我不是碰瓷的。我刚到住的地方，很饿，所以出来想搭个顺风车出去找吃的。”余漫本来想抓他的衣服，发现自己的手脏得和挖煤的没两样，又收了回来。

    看她胡言乱语的样子，看来确实是饿极了。路其修难得动了怜悯之心，提醒道，，“你受伤了，不管是不是我的责任，你都有必要去医院看看。”

    “哦。”

    余漫在车上低头沉思两个难题：这究竟是老天给的大礼包，还是炸药包？偶像就在面前，她要不要趁机表白一番？但是，只低头自我审视了一秒钟，就做出了决断：不行。

    如果偶像误以为自己的粉丝都是这个样，粉丝群可能明天就被勒令解散。

    她这边在天人交战，路其修那边在不厌其烦地挂断电话。等她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抬起头，路其修也已经挂断了对方的第十四通来电。

    偶像的手，是握鼠标，敲键盘，杀死敌，平天下的手，怎么能用来做重复挂断电话这种琐事呢？于是她乖巧提议，“那个，我来帮你挂电话吧。”

    大概没有听过这么善解人意的请求，路其修没有反对。

    余漫细细解释，“你看哦，你每次挂断电话的时候，都单手握方向盘。这种行为，是不安全的。为了我俩的安全，我来挂电话，你来握方向盘……”

    她没有说完，因为路其修直接将手机扔了过来，而来电也适时得响起。

    余漫看着来电显示：老祖宗。赶紧将手机递了过去，“你老祖宗打来的。”

    路其修目不斜视，“挂的就是他的电话。”

    ……哦。她刚刚的提议可以撤回吗？

    去医院的路上，她一共挂了六次。每挂断一次，就在心里默默对这位“老祖宗”说声对不起。

    急诊室的医生捏了捏她的胳膊和腿，又让她走了两步，接着快速处理了下伤口，再抹了点儿碘伏，打发了她，叮嘱道，“结痂前不要碰水，每天抹点儿药水消毒，别的没了。”

    看吧，她就说不用去医院吧。

    路其修去开车，她在门口等着。没过两分钟，手里的手机又响了，余漫没有多想，顺手就接了起来，刚打了声招呼，电话那头原本还骂骂咧咧的突然就没了声音。

    她有些疑惑，又重复了一遍，“你好？”

    终于有了回音，是个老爷爷的声音，有些大声得质问，“这手机是你捡的？”

    余漫听得莫名其妙，“不是呀。”

    老爷子的声音明朗了许多，“那就好。哈哈哈哈，闺女，你现在在哪儿呢？”

    怎么突然又变亲切了？“在医院。”

    “医院？出什么事儿了？”老爷子的声音焦急了起来。

    “发生了点儿意外。”

    “意外？小修怎么样？你怎么样？”

    “小修？小修是谁呀？”余漫疑惑。

    “路其修，这不是他的手机吗？”哦！对哦，这是他的手机。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注意。一直拿着他的手机，顺手就接了。他去开车去了，还没回来。”

    对面的老爷子却心情很好的样子，“哈哈哈哈，没事，没事。这臭小子，还会陪人看病呢……”

    路其修开着车过来，见到的就是她拿着电话聊得甚欢的画面。耐心得等了一会儿，却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越来越诡异，再仔细一看，发现她手里的手机也格外眼熟。

    可不眼熟吗，是他的手机。

    下车走到余漫跟前，摊开手。

    余漫知道自己做了件没有分寸的事，赶紧跟电话那头交代一声，“爷爷，路其修回来了，我把手机给他。”然后心虚得乖乖奉上手机。

    而他只对着手机说了两个字，挂了。挂得相当熟练。

    余漫尴尬缩缩手，“嘿嘿，我以为是我的手机，顺手就接起来了。聊了一阵子，发现是你的手机，本来想挂了，但爷爷说陪我聊会儿天，等你回来，这不……”

    路其修并没有听人絮叨的耐心，转身走了。

    余漫抚着心口深呼吸安慰自己，只要他不知道自己是他粉丝，就算留了个全尸。

    跟着路其修走了几步，自觉此时此刻，应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刻了，虽然她一万个舍不得。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不应该追着他直到他扬长而去？

    动了一下脑子，肚子就直叫唤，她这才想起来，出门折腾了这半天，还没觅到食呢。

    路其修等了半天，见她还呆呆站着。手臂上和膝盖上红红绿绿的，有些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得负责到底，于是朝她说道，“上车吧。”

    “哦哦。”余漫瘸着腿跑得也很欢。

    得道飞升的小妖的快乐，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