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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 一文钱对逍遥津!

    天街街口拐角上,一处背风向阳的宽阔所在上,胡琴和牙板、鼓点交织在一处,一个小戏班正在那里准备登场。

    见有不花钱的白戏可以看,这条连接糖坊桥至明瓦廊之间的交通要道上,顿时聚集了不少的路人闲人。准备听一场蹭戏,看一场热闹。

    “各位京城里的老少爷们儿,在下江北人,姓程。眼下秋庄稼已经收完了,就带着几个小徒弟带着这么一点粗浅玩意到南京城里来卖弄一下,不为别的,就是图让大家乐呵一下!”

    一个穿着打扮像是戏班子班主样子的矮胖子走到人群中央开始卖弄这一套江湖口。围观的人们有些不耐烦了,大多这些草台班子,出来的时候都是奉送一套玩意,演着演着就要铜钿了。

    几声嘘声后,已经装扮好的演员们在丝竹牙板声中粉墨登场了。

    同士大夫们喜欢看的昆曲、杂剧不同,这出小戏的行头、头面都是基本上和百姓的日常生活一致,就连唱腔念白也都是俚俗小曲,听得人朗朗上口。几段曲子听下来,已经有人能够跟着哼唱了。

    曲目说得故事倒也简单得很。

    江南某地的某户人家,因为被镇上的财主伙同户房书办和税吏们,玩飞洒、诡寄等手段,家里的五亩水田却背上了近百亩的钱粮赋税。一家人起早贪黑的勤劳苦做,却到了年底无论如何也凑不齐应该上缴的钱粮数目。

    无奈之下,这家人的老爹只能到财主家去借贷。借的钱也不算多,就是一文钱。以自家的五亩水田做抵押,讲好了利息三分钱。秋收结算。

    结果,到了秋后,财东家登门索债,却是拿出了应该归还十块银元的文书!

    这如何使得?!

    老爹愤愤然,“我只是借了一文钱,如何却还你十块银元?”可是,财东拿出了契约文书,上面白纸黑字写就的条款,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一块钱。于是,户房书办、地保、税吏一起喝令,五亩水田便归了财东家。愤怒之下,老人以死相拼,愤而在大年三十晚上到财东家门前喝了卤水自尽。

    一家人就此家破人亡。

    这是先帝在世的时候生的故事。

    “霹雷一声天地动,圣明天子登大宝。”在众人的合唱背景声中,弘光天子登位,朝廷推行减租减息法令。在外漂泊的子女闻听立刻赶回家乡要财东退还被巧取豪夺的土地。结果,自然是被一群豪奴家丁给打出了门。

    愤怒的一双儿女在财东家门口有一段唱词,将朝廷的法度巧妙的融合了进去。“天子有诏旨,利息不得一分半。你却要收三分银!何况又是羊羔儿息!你这厮欺君罔上伤天害理,早晚有一日报应到你!”

    唱到这里,许多围观的人这才醒过闷儿来,这个戏班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到京城里来唱野台子戏的!这场戏文,绝对是高手编著的!

    确实如此。这出的小戏,正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编剧阮大铖编写的。对于一生写了几十出大小剧目的阮大铖来说,这种街头小戏,既没有唱腔词牌上的高标准要求,又不要求多么的哀婉动人,完全是信手拈来的。但是,难就难在要将朝廷颁的各种制度和江南的现实糅合在一起。不过,这也难不倒阮大作家。

    很快,他的笔锋一转,曲目又有了峰回路转的变化。

    当观众们的情绪为剧中人一家的悲欢离合而情绪起伏不定的时候,戏文里有了新的转机。

    “如今巡按大人在姑苏下马,上秉天子圣旨,下惩贪官豪强!你姐弟二人为何不往姑苏去走一遭,向查大人击鼓鸣冤?!”在路人甲的指点之下,一双姐弟便到了巡按御史衙门前击鼓鸣冤,递上诉状。

    纱帽圆领,三绺墨髯,一看就是大清官的老生粉墨登场,扮演在江南能够医治小儿夜啼的査继佐:“儿郎们,前方白昼灯火通明,定是贼人巢xue,且与我上前,杀他个干干净净!将这残民以逞的乡间豪强与我打杀了吧!”

    一场小戏,便在清官出场,惩处豪强,被霸占的土地还家的大团圆结局下完成。在收尾时,老生又大声的念白,“凡有地方豪强,胆敢巧取豪夺,不尊国家法度者,本官一律严惩不贷!誓将清平世界重现人间!”

    在“衣冠皆骂查白地,实则盛世有青天,数年冤屈的昭雪,庸曲一颂太平。”的合唱声中,这出街头小戏便是宣告结束。

    同观众们习惯了的取出铜锣来要钱不同,这些演员们却是收拾行李,准备走路。

    “哼!想走?!哪有那么便宜?!”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外面涌来了一群短衣汉子。

    “为酷吏走狗鼓吹!着实该打!”

    为的几个人,手中拎着短棍铁尺等物,恶狠狠的看着这群演员。

    在不远处的街道对面,又有一处街头剧场正在调弄管弦。看来,又有一出戏剧要在街头演出。

    “想看戏的都都街对面去!著名的吉庆班,唱得是!不想看戏的都赶紧滚蛋!免得老杆子们动手惩处酷吏jian臣走狗时弄你们一身血!”为的几个汉子cao着一口地道的南京城外口音驱赶着围观的闲人。

    看热闹的人自然不会同这些一看上去就绝非善良之辈的家伙硬抗,何况,对面的戏班子里,文武老生都有,一看就是一出文武带打的热闹曲目。反正都是看热闹,在哪看不是看?

    果然,锣鼓家伙一阵疾如暴风骤雨的响过,扮演张辽的武生上场,同扮演孙权的花脸大打出手。一众龙套也是颇为卖力,空心跟头翻得花样百出,刀枪把子舞弄得风车一般,将张辽以八百步兵对战孙权十万大军的场面演绎的颇为精彩,看得众人无不是鼓掌大声喝彩。

    当张辽率众杀入重围,将被东吴军截断包围在包围圈内的数百人救出,大声吼道“张辽在此,何人敢来一战?!”东吴军为之气夺,曹军士气大振后,戏台上的逍遥津战役结束,汉献帝刘协上场。

    红脸,俊扮,黑三,王帽,黄蟒,玉带,彩裤,厚底靴子扮相的刘协,很快便没有了一朝人王帝主的气度。在权臣曹cao的逼迫之下,他不得不令内侍穆顺代他向外传递血诏,请各方诸侯起兵讨伐权臣曹cao。结果,事机不密被曹cao现。穆顺被活活杖毙。

    “叹汉室遭不幸权jian当道,诛董贼又逢了国贼曹cao。肆赏罚擅生杀不向朕告,

    树私党斥他异斯压同僚。在许田受众贺冠履颠倒,杀国舅弑贵妃凶焰日高。

    伏皇后禀忠心为国报效,函国丈结孙刘谋诛jian曹。恨苍天不佑汉风吹落帽,

    中书也不能瞒过jian曹。叹寡人汉天子难将业保,任华歆将伏后跣足出朝。

    二皇儿年纪小正待管教,她死后靠何人任此劬劳?哭贤后不由人心如刀绞,

    哭贤后不由人珠泪双抛。满腹中伤心事无处诉告。”

    扮演汉献帝刘协的老生用慢三眼唱着唱词,将曹cao的不臣罪行一一道来。旁边也有人大声诵道:“权臣当道,祸乱朝廷。这样拥兵自重,将天子视为无物,擅作威福的权臣jian贼,又岂是曹cao一人?!”

    听到这话,人群之中有那脑子灵光些的,看到对面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短衣汉子,再品品刚才里的对白和台词,不由得后背一阵冒冷汗。顿时挤出人群,口中念叨着,“看场戏文,就把家里要办的事情忘了个一批吊糟!该死!该死!”

    挤出人群,快步闪进路旁的小巷子里,这个人看看背后没有人追来,这才放下一颗心。擦擦额头的汗水,快步往家的方向小步跑去。急切间,慌不择路同对面巷子里涌出的一群汉子撞了个满怀。

    看着一色短衣襟小打扮,用青布包头,左臂上用红黄两色稻草编成的草绳绑在上臂,手中拎着短棍铁尺锁链短刀的精壮汉子,这个人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留都城中,皇宫脚边,不远处就是辅和六部衙门,还有五军都督府。这些人居然就敢在这里打群架?!”

    看着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从小巷子深处涌出来的大队汉子,这人心里不住的念诵着佛祖保佑,终于等到了人群渐渐少了,这才努力的迈开腿,飞也似的向家的方向奔去。

    大街上,那群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围住了演出完毕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戏班。“站住!给酷吏权臣当了半天的吹鼓手,连个说法都没有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一个姜黄色面皮的汉子,拎着短棍指着班主打扮的那个矮胖子大声喝骂。

    戏班子里的其他人无不是脸色更变,唯独班主和在一旁半晌不说话的一个青衣汉子倒还脸色如常。

    青衣汉子抢步上前,双手抱拳,行了一个礼。

    “各位老大,三老四少。”青衣汉子左手在上右手抱拳,三个手指搭住,行了一个江湖上打招呼的礼节。

    “在下奉了差遣,在这里办事。已经和地面上的老少爷们儿打了招呼。不知道各位老大来这里指责在下,所为何事?”

    青衣汉子的话不软不硬的,但是话里藏着刀锋。我这个班子在这唱戏,可是和地面上的大大小小各路牛鬼蛇神都打过招呼的。你们这群野地里冒出来的家伙,又算是哪头葱?

    “这个?!”姜黄脸的汉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汉子的问话。倒是他身边一个白净面皮上麻子累累的家伙大声喝道:“为乱臣贼子张目,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麻子说完这话,顿时人群里一片鼓噪之声。“麻三哥说的对!咱们就是替天行道,打这群乱臣贼子!”

    “哦,这么说是要打了?”青衣汉子面色如常,倒是他身边的矮胖班主有些沉不住气了:“西北乾天一片云,一朵莲花开满盆,上打君,下打臣,不打漕帮一家人。”以他行走江湖的经验,只要说出自己在漕帮上过香堂的身份,那么,地方上的地痞流氓青皮混混多少会给些面子,然后大家再盘盘江湖道,说不定就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再多的麻烦都好解决了。

    可是,今天这招不好用了。

    “呸!谁和你是漕帮一家人?老子们是东林的大人先生们赞颂的义士!今天就是来收拾你们漕帮这群为虎作伥的家伙的!”麻子脸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很是表示了一下对漕帮这种江湖中人的不屑之意。

    对于这种不懂得江湖规矩,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棒槌行为,青衣汉子和班主也只能是摇头表示无奈了。

    既然是谈不拢,那么,就只有一条路了。

    “打!”

    短衣汉子们一声喊,手中的短棍铁尺一起亮出,便要对戏班众人大打出手。戏班之中的生旦净丑们此时自然不甘示弱,何况也知道,自己背后也是有大树可供荫庇的,怕这群没根基没来由的青皮作甚?

    于是,两批人便在后世的新街口商圈位置上大打出手了!

    一时间,穿着圆领纱帽的大老爷手里握着砖头,一身布衣素裙的旦角飞起一脚将一名汉子踢到在地。几个身上穿着衙役兵丁服侍的龙套,一拳一脚的打得好不热闹。

    比较起来,毕竟戏班里的人手少了不少,很快,便被短衣汉子们压着打到了墙角。不少人身上脸上都见了血,班主和那青衣汉子、戏班里几个武生武丑行当的兀自手里挥舞着充当演出道具的回避牌、官衔牌等物当做武器来抵挡着短衣汉子们手中的短棍铁尺,还有不停飞过头顶的乱砖碎石。

    这边大打出手,那边的逍遥津也唱到了高潮。为虎作伥的华歆已经将伏皇后拖出去立毙杖下,刘协的两个儿子也死于曹cao之手。而刘协本人也成为了他的便宜老丈人曹cao的阶下囚。

    “什么人胆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

    一声大喝,从背后传来。让得意洋洋正在计算着能够领到多少赏钱的姜黄脸和麻子脸不由得一哆嗦。转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的戏班已经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背后的数百名青布包头的汉子们围在了当中,各种丝竹乐器规规矩矩的放在了地上。刚才还威风凛凛在十万大军之中杀得东吴军为之气夺,能够医治江南小儿夜啼的张辽,浑身哆嗦的和一个鹌鹑相仿。而权倾天下的曹丞相,更是脸上的汗珠将一张大白脸冲刷的一道白一道黑的。

    “什么人敢在这里闹事?!”

    带队的汉子明知故问,有意识的将左臂上的红黄两色草编往前送了送。

    被堵在墙角围殴的那个青衣汉子顿时眼前一亮。

    “小弟是杭三帮的!本帮满运船四十二只,进京打白旗白镶边,阴阳上红下黑。吃的是长流水,烧得是昆山柴!不知道来得是那一帮的兄弟?”

    “满运船六十六只,进京打龙旗,半个月亮、金钩如意。吃的是翻花水,烧得是五湖四海柴。咱们是嘉白帮的!”

    几句切口对过,敌友立刻分明。漕帮上下人数众多,一条运河从杭州拱宸桥一直到京城的朝阳门,南北贯通千里。拥有一百二十八帮半的雄厚势力,为了便于管理,同时也是在多年来的运行过程之中,形成了“江淮泗”、“兴武泗”、“兴武六”、“嘉白”、“嘉海卫”及“三杭”等六大联帮。青衣汉子和带队前来的汉子便是各自分别隶属于三杭帮和嘉白帮两个大堂口。

    带着红黄两色草编,以青布包头的正是漕帮之中挑选出来的精壮帮众。虽然手中的武器大多都是短棍铁尺锁链之类的打群架利器,只有少部分人有短刀斧头等物。但是,却比对面这群地痞混混在气势上强悍多了。

    这里面,更有不少当年在通州、在济南、在山东同辽贼打过仗、充当过义勇的漕帮精锐!虽然说当初在战场上也只是充当次要方向的警戒,打扫战场、看押俘虏和缴获物资等事,但是,毕竟也是上过战场,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一旦动起手来,自觉不自觉的便将军中的战术配合运用的十分熟练。

    原本这些地痞流氓见了树大根深的漕帮众人自觉便矮了三分,一旦动起手来,打又打不过。于是,一声喊,只得是作鸟兽散。

    “打了咱们的人,还打算跑?”带队的汉子狞笑一声,手中铁尺一扬,数百名汉子立刻沿着街道便追杀下去。

    这样的街头一幕,在南京城中,接连上演。

    演到了高潮部分,居然东林雇佣的地痞们将巡城御史的衙门放了一把火给烧了!不但烧了衙门,连门口停放的几顶官轿都不曾幸免,在一把火之后,化成了一堆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