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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 清军远来辛苦,卿等务必多多准备粮草!

    市面上的民心安定了,各类的商人们趁机想方设法钻山打洞的寻找着门路,把自己手里的货色尽快的变成现银或者是几家有实力有信誉的大商号比如说隆盛行或者是林琨林大掌柜的铺子里开出的承兑汇票。

    随着郑芝龙率领水师的到了,杭州的官场或者说是大明朝廷的行政官僚系统,陷入了一个颇为尴尬的境地。

    原本,在他率水师进驻商贸区之前,杭州城里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就是负责监国职责的潞王朱常淓千岁。然后,掌握着实际权力的是首辅大学士马士英,而地位最高的人物又是弘光皇帝的母亲邹太后。手中兵力最多的则是越国公、总兵方国安。大家便在这种微妙而又奇特的状态下保持着诡异的平衡状态。

    可是,这一切的平衡,都在郑芝龙的旗舰常胜号进了钱塘江之后,瞬间被打破了。论起官职来,郑芝龙的本兼各职不过死福建总兵,南粤军水师提督,大明三省提督海防事的官职差使。但是,他这几个职务差使却是当年崇祯皇帝在世时委任的,论起合法性、含金量来,要比弘光皇帝封的官职来得还要体面些,更不要说眼下杭州城里监国潞王廉价大批发大甩卖的那些官职爵位了。

    最要紧的事,两个字,“实力!”

    方国安不过一万多兵马,以这样的实力还被潞王封为越国公,那么,此刻麾下舰队大小船只近千艘,火炮无数,兵丁水手数万人的郑芝龙,该是个什么地位?而且,谁都知道,郑芝龙是李守汉的部下兼儿女亲家。此时此刻,南粤军水师大兵压境,数以千计的火炮在江面上,你说你来杭州没事,就是来搬家的,谁信?

    可是,谁也没有这个胆子去接触,或者是,都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对于江面上的这些大模大样停泊在那里,封闭了杭州水路交通的家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在潞王看来,如今是孤王在监理大明朝廷的天下,你郑芝龙不过是大明一个臣子,如果还有一点臣子之心的话,那就该整顿袍服具备手本到城里来拜见孤。说不定,孤王会看在你千里迢迢来杭州护驾的份上给你几根骨头啃啃。

    而在首辅马士英等人看来,则是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混在一起,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李守汉在上游为朝廷打生打死的额平息左良玉的叛乱,而他马士英却因为一点点的军情,便带着皇帝太后逃出了南京城。于公于私,这无论如何都有难以饶恕的罪过。而且,逃到杭州之后,得知弘光皇帝被叛军献给了清军统帅多铎,便又拥立潞王朱常淓监国主事,可是,这也就罢了,为何你们排排坐分果果的时候,又没有李守汉和南粤军的?如今怎么样,人家自己上门来了。也不说话,只管看你如何收场!

    杭州城内外的双方便在这种尴尬的对峙和僵持中,一天一天的过去。城内的人们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郑芝龙将商贸区库房内堆积如山的而粮食、布匹、桐油、钢铁,食盐一车车的运到江边码头上,装上货船运走。

    终于,在这种僵持和对峙状态下,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传来,打破了这种局面。

    清军的先头部队,在八旗满洲的两位贝勒,博洛和独孤寒江的统帅下,督导着杨承祖、金声桓、李国英、张天福、张天禄,李棲凤、高歧凤,胡尚友、韩尚良等降将的二十几万军队,越过了天目山,出现在了杭嘉湖平原的边缘地带。

    于是乎,杭州城内顿时如同翻开了一块巨石的地面一样,各种的蛇虫鼠蚁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一道道流星般送来的军报,无不是清军某部某人,带领多少人马攻陷了某处某处州县城池,然后,大肆的烧杀劫掠,勒索官绅财物。这些消息,让杭州城内一日三惊。

    最先沉不住气的,就是眼下杭州城潞王朱常淓这个小政权的军事支柱方国安了。他部下才一万多人马,不要说清军的八旗兵马,就算是金声恒、李国英等将领的部队,以他部队的战斗力都对付不了。

    于是,他第一个跳了出来。

    “标下方国安,请大帅的安!”

    看着方国安的侄儿方元科送来的方国安的亲笔书信,郑芝龙不由得笑了。“镇南将军忒意的客套了。”

    郑芝龙口中的镇南将军,是方国安的印号。他在弘光皇帝登基后,因为走了马士英的门路,被封为镇南将军。也就是因为这个称号,方国安算是挂印将军。而且,按照大明的体制,所谓的将军名号也是有三六九等,大体上,镇字打头的规格最高,比什么平字打头的、征字打头的都要来得高。但是,总兵只有有了将军名号,才能称为将军,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军大帅。历史上,左良玉与贺疯子贺人龙为抢“平贼将军”封号,就闹个不可开交。杨嗣昌可说就是在这平贼将军将号封号上送了一条命。

    但是,你这镇南将军,是要镇谁去?镇咱们南粤军吗?从这个名号颁布之日起,所有的南粤军系统的官员将领,甚至是南中商人都看方国安不顺眼,弄得他采办军需粮草都比别人难上了许多。

    今天,方元科奉了叔叔的军令到商贸区来见郑芝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为了粮草。

    “倒是叫大人笑话了,朝廷的旨意,家叔也是不敢拒绝的。雷霆雨露,皆出于上。咱们底下当差的,哪里有辩驳的余地?”方元科也是个极为伶俐的人,几句话便把镇南将军这个梗给揭了过去。

    “小方将军也是个角色啊!”在后堂观察郑芝龙接见方元科的李沛霆,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这个自然,如果不是好角色,这位越国公也不会让他来办这么棘手的差使。”这几日忙着在商贸区内从商人们手中大肆收购各类货色的林琨,每日里开出的期票无数,那些为时局忧心忡忡的商人们,拿着林大掌柜的开出的到日期后可以在广州商号里兑现货款的票子,无不是千恩万谢。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货色到了广州,哪怕是到了上海,都能够让林琨获利丰厚,但是,那是人家的本事和造化,咱们只管挣到自己的那份钱,保住本钱和身家就可以了。这几天,林大掌柜的数钱数的当真是手脚都抽了筋。

    外面,方元科已经向郑芝龙说明了来意。

    “大人,家叔的意思是,如今奴酋多铎派了波罗贝勒、独孤寒江贝勒,固山额真摆因兔阿山等率领满洲将领摆牙喇兵丁一半、阿里哈兵丁、蒙古固山兵丁各三分之一,乌真超哈兵丁全营,并有杨承祖、金声桓、李国英、张天福、张天禄,李棲凤、高歧凤,胡尚友、韩尚良等部兵马不下二十万人马,向浙江进发,声称要直趋杭州驻马。家叔身为大明将军,自然是守土有责,责无旁贷。但,不瞒大人说,如今鄙部人马虽然尚有一战之力,但是,粮草军饷器械缺乏。家叔这才腼颜令小的前来,请大人看在同为大明一脉的面子上,伸出手来,相助些粮饷器械则个!小的谨代家叔和鄙部全军将士,叩谢大人恩德了!”

    说完,方元科撩起袍子便跪倒在地,口中呜呜的哭声不断。

    “唉!原来是效仿申包胥,哭秦庭来的!”林琨有些眼眶湿润了。

    既然方国安做出这么低的姿态,他的侄儿在郑芝龙面前哭哭啼啼的请求给予物资上的支援,那少不得郑芝龙也要学一下秦王。

    “少将军请起!”郑芝龙也不会做出什么起身相搀扶这种假惺惺的动作来,他和南粤军的将领们一样,都被李守汉传染了。不太注意这些假客套的礼仪动作,而比较注重实际。

    “贵部目下有多少兵马,你给我一个实际数目。”

    “鄙部兵马自然不如大人麾下,眼下只有一万五千人上下,不过,算上民夫骡马等等,少不得要请大人援助二万人标准的粮草。”

    “也好!只要是贵部守城御敌,贵部的粮草军饷器械消耗,便着落在我南粤军的头上!另外,贵部与奴贼作战时,我水师会以炮火兵马相助。还请贵部到时派遣联络人员前来才是。”

    郑芝龙的这个态度,顿时让方元科大喜过望。本来,他们叔侄二人,原先率领兵马护送弘光帝到芜湖,朱由崧被俘以后,他们又来到杭州,所部兵马还有一万名左右,准备拥立潞王保卫杭州。他对郑芝龙说的一万五千兵马里面,已经有了三分之一的虚头,为得就是怕郑芝龙打折扣,防备着经手人员要好处。却不想不但按照自家报上来的兵马粮草需要拨给,还会给予炮火支援。南粤军的炮火犀利,海内皆知。这一趟差使,他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果然,他前脚回去,后脚南粤军的军需官便押运着百十辆车子,运来了足够方国安全军食用数日的粮草,并有一批军械火药。

    “我家提督大人说了,只要贵部打鞑子,便是我南粤军的友军。咱们两家是同袍兄弟,自然不能让兄弟们挨饿受冻的打仗。”军需官交割了粮草军饷后,命人取了来一万银元,请方国安签收。

    “请回禀提督大人,有了南粤军兄弟的支援,某家不敢说令杭州城固如金汤,至少,可以让鞑子兵马在这杭州城下尸骨累累!”方国安拍着胸脯,豪情万丈的向南粤军的军需官表达自己的英雄气度和决死之心。

    军需官笑了笑,“我家提督大人命小的告知将军,若是战事有变,力有不逮之时,切勿与鞑子死拼。大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说完,从皮护书中取出了一封盖着紫泥关防大印的书信,上面用火漆封了口。

    “请将军收好,到了万分火急的时候再打开。”

    怎么,跟我这玩起了锦囊妙计了?方国安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但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在前,便是再荒唐的事,也只能陪着玩下去。当即便珍而重之的将书信收好。

    南粤军使者回去复命不提,方国安便领着自己部下的一万多人在涌金门外布防,准备迎击清军。

    但是,接下来战场上发生的一幕,却令方国安叔侄和部下官兵目眦欲裂!

    方国安的部下在涌金门外挖掘壕沟,修筑堡垒,准备依托深沟高垒的工事,利用自己背后有源源不断的火药粮草等南中物资支持的优势,先用火器给予清军先锋部队李国英部以大量杀伤之后,再依托地形,将他们反击到天目山脚下。这个计划,做得不可谓不完善,不可谓不周密。

    但是,再好的计划,如果遇到了内jian和猪队友,什么都白搭。偏偏,方国安点子太背,这两种人他都遇到了。

    “让开!让开!把壕沟先填上!没看到这里有大队车辆要通过?!”

    远处,已经出现了清军的斥候和旗号,方元科忙不迭的招呼手下兵丁和民夫,抓紧时间将刚刚成型的壕沟尽快的挖宽些,挖深些。不料想,此时,从城内出来了一队车马轿子,押运着大批的辎重车辆。为首的官员在马上指手画脚,趾高气扬的呵斥着方军部下。

    “少帅,这是不是给咱们送欠饷来的?”方元科身边的亲兵头目,参将衔的方富有些兴奋。要是能够补发了欠饷,大家手里就宽裕了不少。大帅前天刚刚给大家发了一个月的军饷,又宣布在杭州这段时间大家可以放开了肚皮吃饭。顿时,军中士气为之一振。这要是潞王监国能够把咱们的几个月欠饷发了,那不是更好了?

    “别做梦娶媳妇了!”方元科瞪了方富一眼,“他们要是当真给咱们送军饷粮草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句话,顿时让方富哑口无言了。对啊!往常从上头拨下粮饷来,都是一张公文告诉你,到某处某处领取。少不得,上司的该管人员,经手的书办吏员之类的还要打点些常例钱才能把该领的粮饷补给领到手。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巴巴的把粮草军饷给你送来?

    “快点!你们眼睛瞎了?!没看到陈大人在这里等着?!”车队为首的官员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大声呵斥方军官兵了。

    轿子里坐着的正是奉旨出使清朝,请求议和的陈洪范。此人有着活秦桧之称。

    “这位大人,这许多的辎重物资出城,不知要往何处去?”方富也知道了,这些粮草辎重肯定不会是给自家军队的了,但是,又有些不甘心,于是,便奓着胆子走到轿子前,打算问出个答案来。

    “混账的东西!国家大事,又岂是你一个丘八小卒能够知晓的?!识相的,赶快去把壕沟填上,好让大人的轿子过去!若是误了监国殿下的旨意,小心你的狗头!”

    “陈大人!这里是末将在做主。不知陈大人有何贵干到了这前沿来了?”方元科一把将被气得脸色通红,已经将腰刀拔出了半截的方富拉到了一边。插手向轿子内的陈洪范行礼问话。

    方元科的身份不同,便是陈洪范也不敢太过于托大倨傲了。命人打去了轿帘,但是人仍然是坐在轿子里同方元科说话:“却原来是方小将军在此。下官也是奉了监国殿下旨意,往清军营中走一趟去。”

    “嗯?却是何事?”在场的方国安部下们纷纷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听着自家少将军同这位几次往清军营中议和的家伙说话。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监国殿下有旨意,‘清军远来辛苦,卿等务必多多准备粮草才是。’下官这才有了这趟苦差事。”

    什么?!这句话,几乎让方军当场鼓噪哗变!

    咱们缺衣少食,欠了几个月的军饷,将军到南粤军那里借了粮草军饷来为尔等守城卖命,你们不但不发军饷发粮草,反而将大批的粮草运到清军那里去,让他们吃饱喝足了来打老子们?!

    方军的官兵们不知道,他们面前的这位陈洪范,早就是个投降了清军的内jian。早在弘光朝廷初立时他曾随同左懋第去北京通好,暗中投降了清朝,被派回江南充当内jian。他回到江南以后写了一篇名为《北使纪略》的文章恬不知耻地宣扬自己效忠于明朝廷,背后却到处散布清军势大难敌,劝人及早投降,被人称为“活秦桧”。不久前,又在马士英主持下作为监国潞王的代表,乘坐悬挂着“奉使清朝”旗帜的船只,以割让江南四郡为条件,去同清方密商卖国事宜了。

    这次,他是同清军统帅贝勒博洛已经勾结妥当,回到杭州同潞王提拔的小朝廷兵部尚书、原浙江巡抚张秉贞一道劝朱常淓投降。朱常淓贪生怕死,决定奉表降清。这批粮草酒rou,就是朱常淓送给清军的犒军之物。

    这个情景是不是又有点眼熟?没错!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中,1932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时,正处于“黄金十年”时期的国民政府,对于十九路军在上海的奋起抗战置若罔闻,非但不发一枪一弹的援助,反而截留、阻止全国人民对十九路军的各种援助。相反的,对日本军队却是各种明里暗里的支持。

    比如说,宋子文就在公开的接受记者采访时将十九路军的兵力情况合盘托出,表示十九路军兵力充足,不必发兵援助等等。实际上则是将十九路军的实际情形告知日军。而驻防上海的国民革命军海军,在十九路军修筑工事时想借用一些器材物资,比如说钢板等等,都是断然予以拒绝。相反的,海军将领却陪着日本海军舰队司令乘坐着海军的轿车巡视十九路军阵地,这算是什么行为?汉jian?还是间谍?更有甚者,则是给日本海军用交通艇送去大批的新鲜蔬菜水果rou食。唯恐这些鬼子们远来辛苦,缺少营养和维生素。好让他们吃饱吃好,营养充足的在中国的土地上屠杀中国人民,抢掠中国的财富。果然是体贴入微,果然是中华传统文化精髓都随着国民政府去了台湾。

    “少帅,咱们,咱们该怎么办?”

    陈洪范率领着长长的车队,歪歪扭扭的在道路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望着车队远去,方富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方元科提出了在场所有方国安部下的疑问。

    “咱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