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南辕北辙
第二十一章南辕北辙 蓝柯仁一见大唐安西使者问到自己,身上忽然躁热起来。两颊飞上两朵桃花,清亮亮的眸子里闪闪烁烁都是小星星。只是口能开话却说不出。肢体语言把他的心情展露了出来。 叶护与头人们将军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岑参与马璘一看葛逻禄人自叶护以下的神情,心中不悦。暗道难道这个样貌极肖汉人的小孩子还有什么不可说的隐秘不成?若有隐秘,大可不让他出席即可。现在这个小孩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叶护下第三席上,足以说明这个小孩子在葛逻禄人心中的地位,是次于葛逻禄三姓的。处于这样一个地位的人,我们来了,既不把他介绍给我们,也不介绍我们给小孩子,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否有些傲慢与无礼了呢? 当然岑参与马璘询问蓝柯仁的身份来历,并不是针对礼节性的考虑。在大帐内面对面地坐着,岑参与马璘又给蓝柯仁相了一把面,怎么看这个小孩子也是个纯粹的汉人,样貌上一点混血的痕迹都没有。这是出于对本族类天然相近的一种情愫,故出言相询。再就是一个看上去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叶护大帐的第四位置上,虽然在以家族为单位统治部族的传统下,年龄并不是首要考虑的因素。即使在中原历代王朝中,襁褓之子登金銮殿也不是什么希罕之事。而眼前这个孩子与葛逻禄这个部族怎么看也看不出两者之间会有什么交集。 “哈哈,叶护,某出言莽撞了。想不到这个小孩子还有一段隐秘的身世。是某思虑不周,让各位头人们为难了。某自罚一杯。”岑参嘴里道着谦,手就伸向了酒杯。 “啊,岑掌书记言重了,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是,是这样,是,”叶护欲待分辨,忽然发现要想弄清楚蓝柯仁的身世是一个几乎完成不了的任务。 马璘一见叶护张口结舌的窘态,说道,“叶护,各位头人,如若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说也罢。呵呵,某与岑掌书记与贵族的这位贵人缘尽至此,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岑参与马璘越这么说,叶护与部落头人们越想让两位大唐使者知晓,但可恨的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 因为他们也实在弄不清楚这个座上宾的小孩子到底是谁,更为尴尬的是这个孩子还是一个哑子,想知道什么基本上靠猜。 踏实力干咳一声,抖一抖身躯,颤微微,先拍拍蓝柯仁的肩头,向对面的岑参与马璘施一礼,说道,“也许两位上使不相信,这位小兄弟是我们叶护在路上捡到的,只因小兄弟口不能言,所以,所以不瞒上使,到现在我们也不知这位小兄弟的底细。” “噢?”岑参与马璘两眼放出了光,还有这么狗血的剧情?两人的目光从蓝柯仁转向叶护,再从叶护转回到蓝柯仁身上。 “实情如此,非是叶护藏私。只是不知怎的,与这位小兄弟一见就颇投缘,叶护也正想有这么一位兄弟。可惜,我这位兄弟是一个哑子。唉,”叶护满含深情,婉惜之情溢于言表。 随便捡一个孩子,这孩子与自己很投缘,这孩子还是一个哑子,这孩子还成了座上宾,编,继续编,骗谁呢,骗鬼呢? 岑参与马璘心里不齿葛逻禄人的无耻。在两人眼中,这些游牧民族贪婪噬杀,毫无信义。若信了他们,那才是大傻子一个呢。说不定这孩子是中原某一个商团的人,被葛逻禄人洗劫后杀人灭口,只是这孩子是天哑,不怕他泄露了内情,瞧着又很有人缘的样子,叶护这才把他留了下来。至于把他放在席间,正是你叶护阴险狡诈之处,想以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原人体现出对大唐的向往与忠心。 岑参哈哈一笑,举杯道,“叶护有一幅菩萨心肠,某感佩不已。” “岑掌书记言重了,叶护对我流落的大唐子民哪能袖手不理,葛逻禄虽地处边陲,沐大唐皇恩,也知该有所为。举手之劳,怎当得岑掌书记谬赞。华夷一体,乃太宗帝一贯提倡,某所为正是上秉太宗帝的遗愿,哈哈。”岑参欣然道,“叶护所言甚是。太宗帝立意高远,泽被后世。然总有屑小之辈不服王化,做蚍蜉撼树美梦,又有异种从中挑拔,遂致葱岭以外兵连祸结,生民涂炭。先有河中之康国,后有石国尾随。年初高帅稍施薄惩,抱菩萨之心肠,施金刚之天威,可是冥顽之徒不思悔改,今暗结天方,诋毁我朝。若以此以往,天方奄有石国之地,必越大漠,渡碎叶水,超伊丽水,直至金山,”岑参淡淡地扫了一眼在座的葛逻禄头人一眼,又续道,“若事实至此,岭外之地将永无宁日。各位以为如何?” 炽俟举杯一酌,不以为然,再割一rou扔进嘴里大嚼,睨着眼道,“岑掌书记多虑了吧。想那石国撮尔之地,一个疖子能挤出多少脓水来。纵有大食人背后怂恿,可我听说大食人家里也不安稳呢,大食人现在能给予石国多少助力呢?即使大食人出兵,河中要维稳,兵力自然不能抽调太多,就凭石国再加周边的几个大小部落,所用军力也极其有限。所以我们这次出兵,可一鼓而下,费不了多少力气的。只是趋走大食人后,石国之地大唐要作何处理呢?” 马璘眉毛一挑,眸光霍然一闪,大帐内似闪了一道闪电。炽俟说完后,耷拉着眼皮继续啃他的羊头,啧啧有声。 叶护眼眯着,盯着炽俟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后再慢慢移向岑参。岑参看了炽俟一眼,对叶护投过来的目光直接过滤掉了。“这只是炽俟头人的看法吧。” 炽俟浑身一震,抱着的羊头差些儿砸在脚面上,抬眼先看了叶护一眼,再看向岑参时,目光由恐惧变成了冷峻。 而岑参说完这句话后,再不看炽俟,把目光移向叶护,“叶护是否也持此种想法呢?” 叶护一笑,不置可否地反问道,“岑掌书记认为炽俟头人的话有什么不妥吗?” 岑参微微一笑,笑得很慈祥像看到熊二正嬉戏在正在酥软的冰面上,冰面崩塌在即却不自知,而他正想看熊二落水时的滑稽场面。 叶护看着岑参坏坏的笑,心中发毛,小心地问道,“先生不必隐讳,叶护正想请教,先生有以教我。” 岑参慢悠悠地说道,“太宗帝的华夷一体,非是虚言妄语。某不希望有人用它来以夷制华以夷挟华以夷胁华。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里的教训太多了。今突厥安在哉” 叶护脸皮一紧,“先生此话怎讲?” “叶护,某并没有讲什么。只是顺着炽俟头人的话延伸下去而已。事实如此,叶护还看不通看不透吗?” 叶护目光闪烁,好一会儿才道,“大食人的野心非是叶护不知。只是他们进入河中虽久,根基却没有稳定下来。此次有石国中间作梗,若说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叶护也是不信的。” 岑参点点头,“叶护这么认为本没有哪里不对。只是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康国当时未尝不持叶护今日之念,昨日石国也未尝不作叶护之想。如今,他们如何呢?” 叶护耸然一惊,“岑掌书记认为大食人不会停下他们的马蹄于河中?” “叶护认为呢?” 叶护不答沉吟不语。 肥大的踏实力未语身先颤,“岑掌书记,大食人的东征西讨对大唐对安西威胁更大吧?” 马璘听到踏实力的话,无声地笑了,“踏实力头人,我大唐安西不去威胁他人,他人家山有福了。” 炽俟冷冷地反问道,“马将军,当年康国受到大食人攻击时,安西军在哪里?现在来说什么威胁不是太晚了吗?” 马璘粗眉一挑,眸珠就突了起来。 岑参淡淡一笑,“炽俟头人见到了树叶却看不到一棵树。苏禄可汗炽俟头人不会不知道吧,那时候大食人怎样了,渴塞城一战,大食人不敢牧马以东窥,某不认为炽俟头人会认为苏禄可汗只是依靠突骑施一族就抵住了大食人的进攻吧。” 炽俟头人轻哼一声,叶护狠狠地剜了炽俟一眼。 “自那以后,河中地区就成了突骑施的势力范围。只是自打苏禄可汗背叛朝廷被杀后,突骑施内部黄黑二姓攻伐不已,对在旁虎视眈眈的大食人再不能实施雷霆一击,以至于河中地区糜烂而不能自救。” 岑参侃侃而谈,大帐内的头人听得不断点头。对于一直对南下兴趣颇高的葛逻禄人来说,碎叶沙漠以南的形势始终是他们关注的重点。只是他们自忖自己的力量远没有到达可以与目下一盘散沙的突骑施人一战而定的实力。 更何况近几年卷土重来的大食人更不是葛逻禄人可以撼动的庞然大物。借助外力便成了葛逻禄人的选择。 选谁呢?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