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沐澜

    木瑾悦跟在沐清身后畅通无阻一直上到第七层，然后右拐进入一间类似迎客厅的屋子。

    屋内陈设简单雅致，黄梨木的祥云格子窗半敞着，透进屋子的微风掀起淡青色的幔帐。飘动的幔帐下，一身烟色罗裙的沐澜转身。

    她杏眼如波、容颜俏丽，似是双十年华。

    沐清上前一步，微施一礼：“姑姑，人带到了。”说罢便自觉退至一旁。

    木瑾悦闻言心下已然明了：原来他们便是爷爷生前真正的亲人。

    随躬身行礼：“晚辈木瑾悦见过沐灵长。”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青色的幔帐随风如水波般荡开。而立在幔帐前的沐澜周身仿佛静止一般，衣袂不见丝毫褶皱。

    她平和的目光落在木瑾悦身上，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你便是父亲誓死也要守护的小姑娘啊？”她的声音和她的目光一样平和，听起来没有一丝波动。

    沐澜虽面上不显丝毫情绪，却到底心有所牵。轻叹一声，终是问道：“他、最后走的可好？”

    立在一旁的沐清抬眼也望向木瑾悦，一双手隐在身后已渐握成拳。

    他没有小姑姑那般定力，他只想知道那个曾经把他顶在肩头的爷爷到底是如何走的。

    木瑾悦的眸子浮上一层淡淡的哀伤，她并未作答，而是双膝一曲跪倒在沐澜和沐清身前，以额触地：“对不起”。

    三叩之后她才直起身子，轻声叙述前因后果。最后又一次伏地道歉：“对不起，爷爷是因我而亡。”

    沐澜闭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声音微哑：“将他的遗体交予我吧，十七年了，让我们带他回家。”

    绿光盈盈中一副石棺出现在屋子中央。沐澜扶着棺沿，仔细的看着棺中早已了无生机的躯体。

    她实在无法将棺中那瘦弱的人形和昔日里叱诧风云的父亲联系起来，将将压下的悲伤又一次漫上心底，随后是平息多年的怒火。

    沐清此时已毫不顾忌的跪在石棺旁，双拳紧握，红着一双眼沉声问道：“究竟是谁做的？我要报仇！”

    闻言，一直跪在地上的木瑾悦也抬起头，眸光坚定：“爷爷养我护我，爷爷的仇，我必亲结。”

    沐澜一声轻嗤：“呵，你们这小辈，一个两个的都想抢在我前头不成？”

    她只是随意一挥衣袖，沐清和木瑾悦就被轻而易举的掀翻在地。

    木瑾悦震惊非常。她虽是药灵师，可好歹也算是步入中阶上品，在沐澜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

    沐澜居高临下望着两个狼狈不堪的小辈，目露不屑。反问：“就这点本事，你们还想报仇？”

    两人爬起来不顾自身狼狈，异口同声道：“想！”

    沐澜眯起好看的杏眼盯着二人，语气又重归平和：“你们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

    “好”，沐澜先扶起沐清，然后瞥向木瑾悦：“父亲身故其实并不能牵责于你，况且守护你是父亲的遗志。只是，他终是因你而亡，所以你的歉意我替沐家收下了。”

    一块小小的羊脂白玉佩飘向木瑾悦，悬浮于她的身前。

    “这是父亲带你离开前早就替你准备好的。沐家，从今日起就是你身后的依靠。”

    “沐灵长，这……”

    沐澜此刻杏眼已微微泛红，声音稍有拔高，反问：“你以为我想吗？”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声道：“别辜负他的遗愿，收下玉佩。你不是还要复仇么？我们目标一致，以后你便随允礼一样称呼我一声姑姑吧。”

    玉佩形如祥云，入手温润。双面右下方都刻有一个小小的“棠”字。木瑾悦一眼便认出那是爷爷留下的字迹。

    望着掌心的玉佩，木瑾悦心口沉甸甸的彷佛压了一块巨石。她这一生的温暖都来自爷爷。虽然他已身故，却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

    爷爷把他的爱毫无保留的全部给了她，却亏欠了自己的血缘至亲。这份亏欠，她要如何弥补？

    一股柔和的灵力将她从地面扶起，沐澜看向呆愣愣的木瑾悦问道：“好了，你该叫我什么？”

    木瑾悦回神，抬头：“姑姑。”

    沐澜轻“嗯”一声，“以后你就是沐家二小姐沐千福，字允棠不变。玉佩既是你身份的象征，也是药神殿和灵武堂的通行令牌，你务必收好。”

    说罢，一股青色灵力没入她的眉心。

    “这是我一抹灵力印记，有它，可帮你避开一次凶险。你和允礼先在此等候，稍后一起随我回家。”

    沐澜的身形随之变淡，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屋子中间的那具石棺。

    一旁的沐清早已恢复先前的漠然。他瞥向木瑾悦，眼中神色复杂。

    从小，他便灵根卓越，是族中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曾经他一度想成为像爷爷那样的大义之人。

    但是随着爷爷离开，他越发看不清自己眼前的路。很多时候，他不理解爷爷的牺牲，但又别扭的认为那样才是对的。

    时至今日，他灵武冲破至中阶四级，却还是看不清何为对错。

    眼前的姑娘比他还小上三岁，这一切的因果正如姑姑所言不该由一个小姑娘来背。但是痛失至亲的恨使他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这突然多出来的“meimei”。

    如此想着，他一拳“轰”的一声砸向身旁的木柱子以发泄心中郁气。

    也幸亏药神殿不是一般的建筑物，要不然早塌了一块。

    只见柱子上下泛起一层金光，卸下刚才沐清一拳的蛮力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木瑾悦看向双目赤红的沐清，心底泛起一阵难过。

    她下山本来只是打算把爷爷身体还给沐家，向沐家致歉。送完爷爷最后一程后就准备动身去幻象森林磨练修行。

    幻象森林是距墨城百里之外的一处山脉。它虚实结合很能磨砺人的意志和耐力，适合木瑾悦这种攻击力欠缺的药灵师或者由灵长带领的初习者。

    只是没有想到爷爷用心良苦，如今自己竟摇身一变成了沐家二小姐。

    她踌躇再三，取出一颗赤焰果递了过去。轻声述说：“这是爷爷种的果树结出的果子。有时候他常对着果树发呆，许是想起你们了吧。…对不起。”

    沐清本不想接，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火红的果子上时，忽然想起他和弟弟小时候最爱的就是赤焰果和青晶果。于是问了一句：“只有赤焰果吗？”

    “还有青晶果，要么？”木瑾悦轻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