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任夫人
望冬市第三精神病院，大厅。 任夫人微笑着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小巧的手提包被她放在大腿上，而代表着顶级奢侈品的logo则正对着她自己。 她谦逊有礼的笑容让刚毕业的小护士有些受宠若惊，明显区别于普通人家的华贵服饰像是无形的沟壑，让她与大厅中所有的人都划开了一道明显的界限。任夫人看着周围人探究却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嘴角的弧度稍稍扩大了些。 “爸！”任琉璃小声叫了一句。医院的走廊转角出现了一个气质冷峻的男人。他穿着黑衣，皮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在看到妻女后，他微微点了点头。 “跟林医生聊过了吗？”在走出医院后，任夫人问。 “他还是很不稳定，我个人感觉。” “听林医生说，他在最近三天，一直很热衷于接触外界的消息，并且表现出强烈的想要离开这家医院的欲望。” “他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性格和从前一样冷得像块石头，而且明显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任之行的语气很平常，就像在讲一个跟他毫不相关的消息。他走上直升飞机，看着妻子和女儿坐好，才幽幽开口：“这不是一家普通的医院。” 任夫人一愣，随即浅笑着开口：“当然不是。”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一开始只是为了避免他被送到研究所去，才选择了这家医院。但是……他们很清楚任远身上的事情，主动替我们掩藏……” “这不好吗？”任琉璃突然打断了自己的父亲，她看起来有点不耐烦，还有点愤慨，道：“难道要那家医院到处宣扬吗？你们不会让哥哥去研究所吧？” “当然不会。”任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琉璃目光闪烁，她看向父亲，道：“其实我不来也无所谓的，横竖都见不到哥哥的话。” 任之行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他的耳边是飞机螺旋桨高速运转的声音，过了半晌，他睁开眼，看向女儿的眼神中带了些慈爱，道：“你下个学期就要去虚空界留学了，把这里的事情都忘掉吧，你需要转化一下自己的角色。” 琉璃皱眉，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再看到母亲警告的眼神后，还是颇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她向下望去，医院在她的视野中慢慢缩小，在最后化为一片白茫茫，融入了一望无际的雪原。 下次很难再来了…… 任琉璃握紧了叠在双腿上的拳头，精致的脸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 “砰砰。” 房门被敲响，但是对方并没有等任远出声同意便推门而入。 来人是一个打扮得很可爱的小护士，面容娇俏，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在她柔软的黑发上，长了一对小巧的猫耳，一动一动，毛茸茸的。 “你好。”任远点了点头，自从他清醒以后，每天医院过来检查的小护士总是带了些妖族性状，他想见个正常人都做不到。 谁家医院会养那么多人妖混血种啊！ 任远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是他还是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看着对面的小护士为他整理床铺——说是整理床铺，倒不如说是检查任远有无私藏危险物品。 原主好歹也是大贵之家出身，一朝沦落到这种地步，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命运多舛”。 “任先生，最近过得那么样。”猫耳小护士看着被她整理过后更乱的床铺，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她看了看任远，见他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每天的例行一问。 “如果你们能多给我一些机会让我知道外界的情况，就更好了。”任远回答道。 猫耳小护士立刻露出为难的表情。 “任先生还有别的要求吗？” “可以找些我以前看过的书，我想有助于我恢复记忆。”任远轻飘飘扫了小护士一眼，目光在她柔软的猫耳上逡巡片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小护士的猫耳朵似乎更红了点。 “啊……我会告诉林医生的。”小护士点点头，“还有其他的吗？” “可以到外面透透气吗？” “任先生……”小护士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医生们认为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适合剧烈运动。” 身体没有完全康复？ 任远挑了挑眉。这里不是精神病院吗？而且散个步怎么就算是“剧烈运动”了？ 不想让我出去就直说，何必编造这些理由来糊弄我呢？ 任远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目光却瞟到门口露出来的一节白色衣角。在灯光的照耀下，门口的地板上拉出一道纤长的人影，一动不动。 欲盖弥彰。 任远突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我该怎么称呼你？”任远摆出一个看起来很和煦的笑容，悄悄靠近了一些。 小护士自然也察觉到了距离的贴近，她的脸上立刻飞起一片红霞，但是两只脚却像是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 “林小可。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小猫。” “你的父母是妖族？” “我的母亲是，但我父亲是人族。”林小可的猫耳朵上下动了动，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感觉我也没怎么继承我mama的能力，他们说猫妖性子很灵敏，可我从小就笨笨的。” “没有关系，你已经很幸运了。”任远轻声道。他的眼神中带了些林小可看不懂的颜色，刚刚还觉得如沐春风的笑容却带了些苦涩的味道。任远还想说些什么，门口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任远快速扭头看去，门口的偷听者已经正大光明地走了出来，是他见过的林医生。 林小可的动作还要慢一拍，在看到林医生的时候，她几乎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阵惊呼，连忙退后几步，尴尬地笑了几声。 “小可，你先走吧。我和任先生还有几句话要聊。” 林小可如蒙大赦，她动了动脑袋上的猫耳，小步跑向门口，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病房的大门。 林医生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对着任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果不是因为做了灵魂检测，我真怀疑你被夺舍了。”林医生随意地开口，“我听说以前你不爱和别人交流。” 一石激起千层浪。 剩下的话任远没听清，夺舍二字在他的头脑中仿佛炸弹，一下将他的思维炸的粉碎。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夺舍，他也很清楚，自己严格意义上是夺取了原主的身体，获取了重新为人的机会。而林医生那一句“灵魂检测”更让他几乎止不住地颤栗，即便明白自己实际上已经脱离最危险的时刻，他还是忍不住后怕。 没有人可以在支离破碎的记忆下完美无缺地扮演另一个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精神病人。 原本还想着怎么尽可能打消旁人的疑虑，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映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任远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连他都没有感觉到的冰冷表情像蛛丝一般慢慢爬上脸部，结成了密密麻麻的冰霜，原主残留的性格特征在这一刻占了上风。 “你们还不够了解我。”任远扯出笑容，开了个玩笑，可是对面的林医生却皱了下眉。 “还不够了解吗？”林医生很认真地看着任远，“你今天和林小可聊得很好。” “哦。”任远点了点头，“只是很普通的交流。” “你这样认为啊。”林医生调整了下坐姿，狭长的眼睛中流露出一抹思索来，“你没疯的时候特别讨厌妖族，疯了以后就更加无所顾忌，医院之前照顾你的护工，我指的是人妖混血种，被你打伤好几个。” 任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既然知道原主对妖族那么痛恨，为什么还要派混血种来照顾原主？ 精神病人的行动本身就不受理智管控，在原主打伤第一个人妖混血种的时候就应该换个“人类”来照顾了，怎么还能继续派混血种入魔窟啊。 从原主的记忆中看，他虽然被锁灵玉镯困住了全身灵力，但是身体素质在常年的修炼中远胜于普通混血种，在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画面上看，那些混血种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都说了那是我疯的时候了。”任远揉了揉眉心，“当然，如果你可以不要让那些混血种在我面前晃的话，我会更加感激。” 林医生笑了一下，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我们人手不够，你克服一下。” 人手不够？ 现在失业率那么高，你要真想招工还怕招不着人？精神病院的护工不是只要力气大加抗压能力好就行了嘛？还是说你原本只想招混血种护工？ 任远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医生也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在确定任远确实是打定主意不开口后，她才叹了口气，道：“我们聊聊你的出院问题吧。你现在比之前好很多，但是在记忆方面还是恢复得不太理想，你父亲的意思是，至少也得恢复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八十…… 我现在能想起来的最多也就一半…… “那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就一直要住在这家医院？！” “呵呵。”林医生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笑容，“你今年理论上上高三吧，六月有虚空大比。如果你记忆恢复得不好，恐怕就考不上太上书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