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下葬
一路上，牧力把了解到的情况跟迟渊大致说了下。 说是昨天夜里一匹马冒着大雨闯进镇来，门卫拦下来后才发现马上驼着一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 那人在临死前把自己的衣服撕碎，将双腿连腰绑在马背上，缠了好几圈，门卫拆了好久才拆开。 尸体放下来后经仵作仔细查验，发现此人身上被砍了大大小小二十一刀以及十四处箭伤，最重的一处伤在右肩，rou都掉了一大块，皮rou翻开，被雨水冲刷得只有白骨和一片烂乎乎的rou耷拉着。 马匹的身上也有很多处刀箭伤，人一拦下来那马就倒地死了。 仵作说那马是被喂了狂兽丹和别的一些七七八八的疗伤止痛药，亢奋过度才能勉强坚持到镇上，而马上那人早在被砍伤前就已经因为流血过多死了。 尸体经过验明身份后，发现他是一名在佣兵公会登记在录的佣兵，故而尸体被抬到了公会里，等待所属的队伍前来认领。 等把情况了解完毕，迟渊距离佣兵公会门口只有十步之遥。 他看着门口外警戒的那些官兵，脚步不禁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面对那具冰凉的尸体，他不想，至少现在不想在大庭广众下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杀了很多人，可他始终没法接受身边人的离去。 这很双标，他自己也知道。 但他就是管控不了自己。 他一面把这里当成游戏，杀伐果断；一面又把这里当成现实，守望相助。 “是李黑娃吗？” “是他。” 牧力攥着拳头说道， “我早上去找你之前，周老板告诉公会，我们队里有一人去探亲还没归队，公会验明身份后便和官府一起派人去了横山寨，镇上现在已经戒严。我想……我想横山寨很可能也遭遇了不幸。” 迟渊迟疑着从腰间摘下公会的木质腰牌递给牧力。 这是队伍头领的身份证明。 “你进去把李黑娃的尸体接回营地，我去找家棺材铺，挑副好棺材送他走。如果对方不肯的话，你叫秃子找人疏通疏通关系，他是本地通，总归是有办法的。” 说完，迟渊便转头走了。 李黑娃跟着自己快要一年了，他的性子迟渊很清楚，那就不是个怕死的人。他明知是死也要让自己的尸体回来云水，说明尸体上肯定有可以查明凶手的痕迹。 有官府的仵作在，李黑娃的尸体是轮不到迟渊查的，他只能在给李黑娃下葬的时候才能借机会查验。 … 经过最开始的震惊与气愤，迟渊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似乎忙碌能够安抚人的心情。 他联系了棺材铺，谈好了价钱跟后事事宜，在牧力的百般劝说下他才放弃了许多冗杂的仪式，在后山挑了块坟地将其安葬。 全队的人都来了，包括秃子。 秃子的原名已经没几个人记得了，他的身材与迟渊相仿，但比迟渊高出一个头，光秃秃的脑袋站在队伍里格外显眼。 “刻墓碑的师傅找好了吗？”迟渊问。 秃子是云水镇本地人，一些人与事他比牧力更清楚些。 “找好了，我多付了几个钱，人家答应下午就能弄好。就是黑娃一家人的尸体没那么容易运过来。” “为什么？” “听官府里几个认识的朋友说，寨子里七十多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手段很残忍，不像一般盗匪劫掠的手段，昨夜的雨又太大，把痕迹都淹了，目前还找不到踪迹。” “帝国现在怀疑是南离那边的乱军流窜过来做的，已经调派军队过来接管附近城县的防务，那些尸体都要做统一查验处理，官府的手续有点麻烦。” “麻烦也得接回来，没有一家人分两家下葬的道理。”迟渊说。 牧力在一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下了。 他觉得老二总能把一些简单的事情处理得很复杂，身为刀口舔血的佣兵却把生死看得太重。 本来这种事情只要在公会里做个记录就可以了，尸体什么的自然有官府和公会去处理，当然墓碑什么的是不用指望。 牧力看着迟渊坚毅的脸庞，知道他这人很倔，只得换了一个话题。 “这些事情留给我处理吧，你们还有任务要出，别耽误了。另外周老板派人来说他在营地等你，有事要跟你嘱咐。” 迟渊有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带领众人简单祭拜后便回了营地，临走前吩咐秃子一定要把事情跟牧力交接好。 牧力看着迟渊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对秃子说：“老二把生死看得太重了，他这辈子怕是只能当个戊级佣兵。” “当家的是重情义的人，否则我也不会一直跟着。” 秃子说着，眼神复杂地看了牧力一眼：“你小子也别拿话套我，我知道你对白猫他们几个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我也一样。” 牧力似笑非笑地看了秃子一眼，看得他很不爽。 “是，白猫是有派人来找过我，工钱不低，不过被我卸掉胳膊扔出去了。队里那几个老家伙我也打过招呼，要走就趁早，过后谁他娘的敢再讲一个半字，老子先把他埋土里。反倒是你，一个人守着家，老子不放心。” 牧力被秃子最后这句话气得涨红了脸，想要出口骂人。 不想秃子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止住他的话头。 “不过当家的信你，我也就只能信你了。可你不要觉得我在云水镇这二十几年是白混的，我眼睛灵着。” 牧力笑了，揶揄道：“眼睛灵？那怎么还让白猫鼓动人卷着东西跑了？” 秃子一把搂过牧力，高大的身板就跟楼孩子一样，吓了牧力一大跳，还以为秃子要动手。 不想秃子俯身凑在他耳边低声说：“李黑娃的尸体我看过了，他肩膀上的那处重伤很可能是镖枪一类的武器所为。” “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会使的人很少，我这么多年也就只见过那么几个，白猫算是使得最好的一个。我已经让公会里的熟人帮我查一查大胡子最近的任务经过哪些地方……” 牧力一惊：“你怀疑？” “李黑娃的身手是老子调教的，虽说只有一年，但寻常匪徒绝不是他的敌手。” “我听几个学识高的朋友讲，横山寨长年处于边境线上，帝国和南离为了两国安宁对这个村子都做了默认的不管辖，所以横山寨很穷，土匪什么的不会傻到为了一个穷村子招惹两个国家的清剿。” “然后呢？你到底想说什么？”牧力着急道。 “所以很可能是有人要挑起战争，不管是帝国或是南离自导自演，还是某些权贵自作主张，结局都只有一个……” “雇佣兵！”牧力咬牙道。 “没错，没有人会蠢到把火烧到自己头上，万一查出来，两国的怒火没人承受得住，所以我们这些为了钱什么都肯干的佣兵就是最好的炮灰。” “那你通过公会查有什么用？这种事只能是私下委托……” “大胡子现在依附着北边的贵族做事，要南下帝国或是途径南离都需要公会证明，我们只要知道他们最近有没有南下就可以了。” 牧力嗤笑道：“可这又有什么用？无凭无据的，仅凭一处伤口你想让官府调查大胡子，可能吗？官府又不是你家开的！” “谁说要官府相信我了，当家的信我不就够了？” 牧力一时转不过弯来，只见秃子莞尔一笑，然而他粗犷的面容笑起来显得并不好看，反而显得有些可怖。 “我也不想一辈子当个低级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