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面子
鸡鸣时分，秃子领着三名人质去了城里的佣兵公会。 迟渊正迷迷糊糊睡着，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周瑾睡的床刚好离房门近，便被迟渊指使着下床开门。 正睡着舒服的周瑾自然做得很不情愿，他晃晃悠悠地下地开门，却不想被来人狠狠瞪了一眼。 门外，站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吓得周瑾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滚出去！” 周瑾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跑出去了。 七名队员轰走了周瑾，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而后关上房门。 迟渊这时也醒了，疑惑道：“怎么了？一大早的，一个个火气这么大？”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出声道：“当家的，副头领说做完这趟任务后您要把钱拿出来分了，然后解散队伍？” 迟渊眉头紧缩，不清楚秃子在搞什么鬼。 “你们听秃子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是有打算分钱，但还没打算解散队伍。” 长时间训练的队规让众人保持了一个良好习惯，那就是静默。他们不像别的佣兵队伍一样七嘴八舌，人群中依旧只有这个年纪稍大的人代表大家讲话。 “当家的，我们知道您的心思，当初我们一起从竞技场出来，为的就是能过上好日子。现在的日子好不容易有盼头了，您可不能把我们抛下不管。” 迟渊急了，连忙站起来。 “我没有……” “老二！” 男人语气沉重地打断了迟渊的话：“老二，我像以前一样叫你，你别见怪。我们这些人的年纪都比你大，有的甚至都可以当你的长辈，我们称你一声当家的你难免有压力，这我知道。可我们依旧愿意推你当老大，为什么？ 因为你聪明，有见识，又有本事，只有你才能带我们过上好日子。” 迟渊静静地听着，像个被家长训斥的小孩。 “可人活着，钱多少算够？我们是想过上好日子没错，可我们也不想让人看不起！白猫如果没有野心的话，他也不会走，我们这些奴隶出身的，就是钱再多也上不了那些贵族的桌，低级佣兵进了公会依旧要看那些小吏的脸色。” 迟渊的脸色十分复杂。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我也就成了四五十岁的老头，刀都未必拿得稳，你总得为你自己考虑。养着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你什么时候才能打出一片天地？你总要招些生力军。” “如果哪天我们把命丢在战场，我们老哥几个没人会怪你，这是我们当初当佣兵前就说好了的。你才二十出头，想要成大事就不该如此小家子气！” 说完，男人便领着众人出了门，也不管迟渊怎么想。 他知道迟渊会想明白的。 迟渊独自一人坐在床边，脑海中浮现的是几年前那一张张怀疑、害怕以及惊怖的面容。 他攥紧了拳头。 … … “一群莽夫，土匪！” 周瑾走在街上，骂骂咧咧的。 本来他昨晚睡觉前还很是兴奋，觉得自己跟着迟渊这支队伍，前途一片光明。 可现在想想，却觉得十分愚蠢。 这支队伍确实与众不同，比普通的佣兵要强上不少，可又有什么用？说破大天去还不是一支雇佣兵？况且领头的还不是自己。 光看早上那几个家伙凶神恶煞的样子，周瑾就知道自己在这支队伍里是没有地位了。 难道就只是打打杂，搬搬货？ 他不愿意。 因为这比身份低贱的佣兵还要低贱。 想他一个商人，被自家叔叔坑到佣兵队伍里就已经有些不忿了，哪里肯去做这些低贱的活。 他想着，自己总得找点什么事情来表现一下，好让自己在队伍里提升点地位。实在不行就腆着脸回去找叔叔，最多遭他骂几句没出息，在商会里打杂也好过在佣兵队伍里打杂。。 他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市场。 听着四周乱糟糟的讨价声，他突然抬起头，眼神很是激动。 “对呀！我不会打架但我会赚钱呐。” 周瑾瞬间发现了自己的定位。如果自己能劝说迟头领一边行商一边接佣兵任务，那自己的地位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佣兵，干着刀口上舔血的活，为的不外乎就是为了钱。要论倒腾货物赚钱，周瑾这个从小就跟着周温在商会里厮混的家伙，可是要比那些只会打杀的莽夫精明得多。 倒腾货物，无非就是赚差价，那么打听消息就是最关键的。 现在的市场交易基本都被五大商会垄断，信息也大多掌握在他们手里。 像打铁制衣等那些靠技术吃饭的也被各大商会收购了，私人是不允许贩卖的。 那些没有入会的小商贩只能卖些零零散散的货物，亦或是从商会那里承接一些小额订单，勉强度日。 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所以阻碍了许许多多有想法的佣兵头领。他们走南闯北，若是能在完成佣兵任务的同时，顺路倒腾些货物，自然很快就能发家致富。 可惜商会不允许。 一言蔽之，你想要行商，就得先入会。 而身份低贱的佣兵是没有资格入会的，更是没有资格行商。 没有商会开具的证明，亚斯大陆的任何一个正规市场都不会接受这些来历不明的货物。 黑市或许有可能，可惜黑市只肯出极低的价钱收购。 千辛万苦跑一趟，提心吊胆不说，可能赚来的还不够路上损耗的。 是以没有一个佣兵打顺路行商的主意，这是前人留下的教训。 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靠着一身的武艺和这条命换钱过日子。 但周瑾不一样，他叔叔是周温，是平津商会的几大主事之一。佣兵队伍拿不到的行商证明，他周瑾可以拿到。 “想来，这也是叔叔让自己呆在这支队伍历练的原因。只是那封书信没有点明，毕竟这是违反商会会规的，以叔叔的性格定是不会留下这种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与人。” 周瑾这样想着，一头就扎进市场里去了。 … 晌午的时候，秃子从公会回来了，他的脸色很难看，进到迟渊的房间后一言不发，把钱袋子哐当一声扔在了桌子上。 迟渊像是猜到了什么。 “公会把价格压下去了？” “说我们级别低，又没有那三个人质的委托信，那两个人质加一起只能算我们三百兰盾，另外一个要等已经接了任务的佣兵队伍回来才能判定。” 迟渊自嘲一笑：“乐极生悲啊，我们居然要贴钱给山匪？” “听说北面要打仗了，那边给佣兵开的工钱很高，但只接受丙级以上，现在戊级佣兵少的可怜，我们不值钱了。” “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不舒服吧？”迟渊打趣道。 秃子一副深仇大恨的表情：“你是没看到那群家伙的嘴脸！老子真想把他们的脑袋撕碎了当夜壶！” “戏过了啊，再演就不像了。” “啊，什么？”秃子眼神飘忽。 “打你一进门，我就看你走路不对劲，兜里多揣几百兰盾，走路不舒服吧？” 秃子一下子就臊红了脸，连带着光秃秃的脑袋也跟着红了，张嘴啊了半天，就是啊不出一个字来。 他性情憨直，没那么多鬼心眼。 迟渊哈哈大笑，秃子一脸尴尬地从怀里倒出好几百兰盾，哗啦啦地散落在桌子上。 “牧力教你的？” 迟渊走上前，拿起桌子上的一枚兰盾把玩道。 秃子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那老小子怎么说的？” “他说你要在外面接几次运货的单，叫我在每趟任务完成后，替你去公会收佣金，把钱扣起来，这样你才肯晋升。我想着干脆不如趁这次……” 迟渊一笑：“那家伙一肚子坏水，技能都点心眼上了。他也不想想，无咎城再乱，公会敢压佣兵的钱吗？他们最多看不起我们而已。规矩一旦乱了，公会的单子就没人会接了。” 迟渊将手上这枚兰盾揣进怀里，转身坐到床上。 “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但前提还是保命要紧。这趟任务的钱就不分了，你让大伙清点下装备名单，看有什么需要购买更换的，利用这笔钱买些好装备，置办些趁手的兵器。至于替换掉的装备再买个大箱子装，留着给后面的新人用。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咱还得省着来。 至于组建骑兵一事暂且搁置，目前好的马匹有市无价，普通的猎马一匹也要七八百兰盾，等做多几趟任务再考虑。 另外物色新人时你要多用心，眼光放高些，宁缺毋滥，这样调教起来也不耽误工夫。嗯……目前就这样，你去安排吧，我去公会一趟。” 秃子听着迟渊侃侃而谈，心里总算安定几分，不过还是有些好奇。 “去公会干嘛？” “给你找找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