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深红女王
蘑菇女王是被人类杀死的？ 朗月明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毕竟朗月明无法像“金属花”那样依靠电信号和光信号跟蘑菇们进行交流。 也没有直接参与过那场战争。 更重要的是，朗月明对人类也没啥好感。 过去好多时候都差点自己把自己开除人籍……就朗月明这样的人，很多时候是无法带入到人类立场的。 若不是遇到了蔚蓝，朗月明甚至都不会去和人类进行过多交流。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蔚蓝的存在，朗月明才保留住了为数不多身而为人该有的人性。 “所以呢？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额……你不会产生罪恶感吗？” “又不是我杀的。”朗月明的态度并没有因为“金属花”的疑问而改变，“你不能因为我长得像个人类，基因序列也是人类，就认定我会站在人类的立场。” “……” “金属花”难得的沉默了，似乎是没想过会遇到朗月明这样的人类。 “不妨告诉你，我对人类没多少好感，我来潘朵拉星球是为了寻找一个女孩，不是为了整个人类。”朗月明说到此处，突然反问道，“你们作为星际旅行商，肯定会贩卖武器吧？当那些武器被用来发动战争的时候，你们能带入那些被侵略的文明吗？” “不能。”“金属花”在遇到和自己职业相关的问题时，从来都不会退让，“发动战争的从来都不是武器，而是武器的使用者，就算没有那些武器，他们也会捡起石头发动战争。” “金属花”的回答乍看之下没有问题，但是稍微想想就能发现很多蹩脚的地方。 然而，“金属花”没有给朗月明反驳的机会：“当一个文明因为武器差距而即将灭亡时，你觉得他们在临死前会想些什么？是憎恨发动战争的文明？还是憎恨发动战争的文明所持有的武器？还是憎恨我们旅行商？又或者是憎恨武器的制造者呢？” “我不知道。” 朗月明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如果是你，你会想些什么？” “是我的话……”朗月明让自己稍微代入了一下，随后说道，“我可能会想：如果我们能有比他们更强大的武器的话……” “你果然是个很奇怪的人类。”“金属花”“看”着朗月明，继续说道，“或许，我们真的不应该把你当做人类看待。” 被当做人类也好，不被当做人类也罢，朗月明并不在乎。 现在，朗月明只想从“金属花”那里得到一些和蔚蓝有关的信息——虽然还无法确定，从“金属花”那里购买商品的就是蔚蓝，但是这种无处不透露着希望的感觉很难让朗月明放弃继续追查。 “你们旅行商，除了跑商，接不接其他活？” “不接。”“金属花”直接看穿了朗月明心思，“其实，你要找的那个人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找。” “真的？” “我们只能透露这么多。” “……” 旅行商的职业道德远超朗月明的想象。 刚刚，朗月明是想委托“金属花”帮忙寻找蔚蓝的，但“金属花”明显没有上套。 ——没有朗月明想象中的那么难找。 也就是说，蔚蓝……严谨一点，那个可能是蔚蓝的人类，在潘朵拉星球不是默默无闻的存在。 要不然“金属花”不会这样说。 这其实是一条线索。 ——等等！ 朗月明突然想起了那句“魔咒”： ——不要相信其他生物的话，我在地上神国‘Asitlud’等你。 “你有听说过地上神国‘Asitlud’吗？” “有的。”“金属花”先是表示了肯定，随后又反问道，“你也中过幻觉了？” “果然是幻觉吗？” “严格一点，应该是中毒。” “中毒？” “是的，一种名为‘思维加速’的神经毒素，主要材料是‘黑雪绒蒿’的花瓣，‘黑雪绒蒿’原产地在‘君主高原’和‘皇后雪原’。”“金属花”又开始滔滔不绝的做起了介绍，“这种毒素的效果和它的名字一样，能让中毒者的思维加速，使整个大脑进入超频状态，在超频的状态下，周围的环境会如同定格一样静止不动，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定格，而是因为中毒者的大脑运转太快，导致身体机能无法跟上大脑传输的信号，所以就会出现空间定格的假象……在超频的状态下，大脑的记忆模块也会变的异常活跃，所以中毒者记忆中印象最深的画面便会反复出现，然后在大脑其他功能区的‘协助’下，给中毒者创造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当然，在没有其他药物的刺激下，这种情况是无法长时间维持的，毕竟生物体的大脑都是有上限的，长时间的超频肯定会对大脑造成损伤，一旦出现损伤，那么便很难继续维持‘思维加速’的效果……” “金属花”的叙述能解释很多东西。 诸如定格的环境、初遇时期的“蔚蓝”、身体无法做出反应、大脑最后的刺痛…… 但是，还有一件事“金属花”没有解释： “那我听到的声音算是幻听？” “如果是常规的‘思维加速’，那肯定是幻听，但是你所中的‘思维加速’大概率是特制的，所以，那不能算是幻听。” “特制的？” “是的。通过一种名为‘信标’的毒素刺激你的大脑神经元，让其产生预先设定好的信息，在大脑超频的状态下，那些信息会以声音的方式不停的回荡在你的大脑中，直至超出你大脑的上限……”说到此处，“金属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信标’毒素的主要材料是‘银线杓兰’的花蕊，原产地是‘永恒之森’，也就是‘地上神国Asitlud’所处的森林。” “你似乎很了解？” “那是自然，毕竟让你中毒的，也是我们旅行商的顾客。” “……”朗月明有种骂人的冲动，“你们旅行商不是有对顾客信息保密的规定吗？” “没错，我们旅行商不能泄露顾客的信息。”说到此处，“金属花”突然话锋一转，“但如果对方特地嘱托我们旅行商把她的信息传播出去，那就不算我们违反规定。” “哦？给我下毒的人是谁？”朗月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是不是应该先问一下对方是不是人类？” “是人类。”“金属花”先是对这个问题表示了肯定，“给你下毒的，是地上神国‘Asitlud’明面上的掌权者——深红女王。” 明面上的掌权者？ 也就是说地上神国“Asitlud”还有一个背后的掌权者？ 朗月明并没有急着询问这个问题：“既然对方让你们旅行商把她的信息传播出去，那你们可以告诉我，深红女王长什么样子吧？” “白色长发，深红色的眼瞳。” “金属花”没有继续描述。 因为“金属花”知道，朗月明询问这个的原因，无非就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正在寻找的那个人类。 这些信息就足够让朗月明认清现实。 “她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她想让你成为她等候的那个奇迹……当然，不只是你，是所有新来到潘朵拉星球的智慧生命。” “通过下毒的方式？” “她只能这么做。” “金属花”再度开启了讲故事模式： “深红女王只是地上神国‘Asitlud’的象征，实际上的掌权者是‘神前议会’，两者的理念虽然相差甚远，但出于各种利益，两者并没有在明面上分裂……深红女王想要创建一个包含潘朵拉星球原生物种在内的、所有文明和睦共处的理想乐园，而‘神前议会’的理念，是在潘朵拉星球建立属于自己的文明……” “他们的理念似乎并不怎么矛盾？” “按照深红女王的理念，地上神国‘Asitlud’是不需要进行大规模的对外扩张的，但是‘神前议会’完全相反，文明的建立必须要有足够多的资源，如果单单依靠来到潘朵拉星球时所携带的那些资源，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对外扩张是必须的……半年前入侵真菌森林，杀死蘑菇女王的人类，便是隶属于地上神国‘Asitlud’。” “‘神前议会’也是由人类组成的？” “不，‘神前议会’是由多个文明组成的联盟，人类只是其中之一。” “那深红女王是如何成为地上神国‘Asitlud’的象征的？” “地上神国‘Asitlud’的前身是GIAG教会，深红女王是这个教会的创立者，也是被信仰者。在GIAG教会成为地上神国‘Asitlud’之前，深红女王便有着众多的信徒，不只是人类，还有不少来自其他文明的信徒……后来因为信徒数量实在太多，再加上某些个体想要摆脱深红女王的控制，所以才改为了地上神国‘Asitlud’……‘Asitlud’是潘朵拉星球语中‘地上神国’的音译，这也是深红女王的要求，因为只有在深红女王所构想的理想国度里，有着潘朵拉星球原生物种的位置。” “深红女王为什么要创立GIAG教会？” “我之前说过，潘朵拉星球所处的空间是近乎封闭的，一旦进来就再也无法离开……” 说到此处，“金属花”突然停顿了下来。 “怎么了？” “金属花”似乎没有听到朗月明的声音，继续说道：“这种被困死在潘朵拉星球的处境让一部分生命开始变的绝望、疯狂，一度失去理性，被兽性所支配，这种局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深红女王的到来……深红女王的理念很快得到了无数生命的认同，一个接一个几近崩溃的生命被深红女王所接受，于是，GIAG教会便因此诞生……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会永怀感恩，其中一部分生命在深红女王的影响下，迅速走出绝望，然后被自己的野心所支配……深红女王已经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明路：既然无法离开潘朵拉星球，那么为什么不在潘朵拉星球建立自己的文明呢？” “所以才有了‘神前议会’？” “是的。” “他们为什么不脱离地上神国‘Asitlud’？或者说，为什么不脱离深红女王？” 朗月明对此表示不理解。 “地上神国‘Asitlud’建立初期，他们没有深红女王那样庞大的影响力，贸然脱离的风险太大……等他们终于把深红女王架空后，他们才意识到，更加无法脱离深红女王，因为信徒们始终都是信仰深红女王的，即便深红女王在地上神国‘Asitlud’已经没有了权力，但信徒们的信仰对象始终都是深红女王，而不是‘神前议会’，所以，一旦脱离深红女王，或者深红女王出现了意外，那么整个地上神国‘Asitlud’必然会出现动乱……再加上地上神国‘Asitlud’不是由单一文明构成的国度，一旦动乱必然会引发文明与文明之间的战争，这不是‘神前议会’想要的结果……” “深红女王现在的情况如何？” “‘神前议会’以安全为由，把深红女王软禁在了‘女王闺阁’，只有每月月初，深红女王才能和信徒们见面……‘神前议会’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削减深红女王的影响力……效果嘛，不太好说……” “为啥会不太好说？” “这种方式的确能够有效的削减深红女王在部分信徒心中的地位，但同时也增加了深红女王的神秘感，使她更像是个被信仰者。” “还有一个问题：深红女王是如何进行下毒的？” “通过蜘蛛。” “蜘蛛？深红女王能控制蜘蛛？” “确切来说，是机械蜘蛛……我们旅行商在深红女王的大脑内植入了一枚蜘蛛母虫芯片，深红女王可以通过这枚芯片向子蜘蛛下达命令，你的毒，大概率是这种子蜘蛛下的。” “你们从深红女王那里得到了什么？” “报酬并不是深红女王给的，而是‘神前议会’给的——是一具可自主行动的智能机械生命体。” “不是……为啥是‘神前议会’给的报酬？难不成是‘神前议会’要求你们给深红女王植入的蜘蛛母虫？” “是的。‘神前议会’要求的。” “我不理解。” “‘神前议会’要想彻底摆脱深红女王，只有三种方法：第一种，直接动手把深红女王杀了，但这样会引发地上神国‘Asitlud’的内乱；第二种，削弱深红女王的影响力，这个计划正在实施中，效果并不是很好；第三种，让深红女王自己溃败，但是，以深红女王的性格，必须先给出希望，才能使其绝望。” “‘神前议会’给深红女王植入能控制子蜘蛛的蜘蛛母虫芯片，就不怕深红女王把他们全毒杀了？” 既然能使用“思维加速”的毒，那么也肯定能使用即死效果的毒。 “他们非常清楚，深红女王不会这么做——毕竟加入‘神前议会’的，都曾是深红女王的信徒。” “为什么？” “深红女王的理念是建立一个所有生命共存的国度，如果深红女王把‘神前议会’的成员都杀了，那还怎么获取信徒的支持？” “信徒中就没有懂得‘杀生以护生’道理的吗？” “事实上，基本所有的信徒都懂这个道理，就算不懂的，也绝对听说过，你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 “不知道。” 朗月明回答的很干脆，就等着“金属花”给出答案。 “因为‘神前议会’对外的理念，就是‘杀生以护生’：通过猎杀潘朵拉星球的原生生命，来为地上神国‘Asitlud’提供生存所需的资源。这就是为什么‘神前议会’即便已经把深红女王架空了，却依旧没有引起信徒们剧烈反抗的原因——深红女王是信徒们精神上的信仰，但‘神前议会’，才是地上神国‘Asitlud’日渐强大的根源……在这种情况下，深红女王若是把‘神前议会’的成员全部毒杀了，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朗月明终于明白了过来，“如此一来，岂不是陷入了僵持？” “这就是如今的地上神国‘Asitlud’——‘神前议会’在等深红女王逐步崩溃，而深红女王也在等一个奇迹，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奇迹，可能是你，也可能是其他生命，可能等得到，也可能永远等不到。” “……说起来，一个机械生命体的价值应该很高吧？” “那是自然。” “‘神前议会’这么做，就真的只是为了让深红女王崩溃？” “是的。” “你觉得深红女王会因此崩溃？” 朗月明对此是存疑的。 毕竟是有着众多信徒的女王，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崩溃，恐怕早就在被架空的时候崩溃了。 “如果只是我所说的这些，的确有些难度。” “我懂，信息保密。” 但是这一次，朗月明猜错了。 “以上我说的这些，都是面对大众的版本。但是，你真的相信，深红女王能在什么都没有付出的情况下，得到母蜘蛛芯片和一群数量以千为单位的机械子蜘蛛？” “深红女王付出了什么代价？” “金属花”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深红女王被‘神前议会’称为什么吗？” “什么？” “‘耶路撒冷’。”“金属花”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各种意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