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法与罪
十三年前,尹州,风车市。 天空黑黢黢的,像是要下雨。寒风阵阵,将道路两旁的窗子吹得“铛铛”作响。戴帽子的行人不得不按住自己的帽子,免得被大风刮走。年轻的稍小的树木则在寒风中屈服,被压弯了腰。 风车市最高法庭。 白枍神情肃穆,来回翻阅着手中的诉状书,并在脑海中回忆着方才被告方答辩律师所陈述的辩状内容。 “现在进行庭审举证和质证,首先请原告举证。” 黑袍金领的法官敲击了一下手中的小木槌,全场的目光集中在白枍的身上。白枍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眼瞳中似有火光在燃烧, “尊敬的合议庭,我方证据有如下两份。” “一、被告于12月11日晚出入我方受害人家中的监控视频;二,事发现场带有被告人信息素的凶器。两项证据皆于庭审之前上交。这两项证据直接表明被告于事发当晚,与我方受害人有密切接触,而在上次庭审中被告却矢口否认于12月11日晚与我方受害人有过接触,与事实相悖。由此被告方于上次庭审中提交的不在场证明实为伪造。” “尊敬的庭,我方举证完毕。” 黑袍金领的法官收回目光,又敲了一下小木槌,使得sao乱的现场平静了下来。而后他将目光投向了被告席,淡淡道:“请被告对原告证据发表质证意见。” 被告律师扶了一下眼镜,清声道:“尊敬的合议庭,我方对原告举证有如下疑问。原告方在此次庭审中突然提供了有害我方当事人权益的证据,我方当事人有权怀疑原告方所提供的证据是否为捏造,毕竟如此决定性的证据为何不在上次庭审中拿出,而要在一个月后的今天提供,这实在不由得不令人疑惑。” “你……”白枍身旁的老妇人眼含泪水,恨恨地指着被告律师,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庭下的人们也接头交耳地讨论起来。 “是啊。” “有道理,这么重要的证据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对啊,怎么拖到现在?” “是不是有问题?” 黑袍法官猛地敲了下小槌,大喝一声:“肃静!”而后冷冷地扫了一眼白枍,淡淡道:“原告律师还有什么问题想要询问吗?” 白枍摇了摇头,“没有。” 黑袍法官又看向被告席,“被告呢?” 被告律师也摇了摇头。 “好,法庭就事实调查结果,得出双方争议焦点为,原告方所提供的证据是否具有真实性。现请双方就此开始辩论。” 证明真实为真实? 白枍扫了眼高高在上的法官,又看了眼对面无比悠哉的被告及其律师,心中感到有些冷。 他本以为今日提供这两份决定性证据已然足够定被告的罪,未曾想被告律师近乎胡搅蛮缠的质询被庭采纳了。 简直是,荒唐。 “请原告方先陈述意见。”黑袍法官威严的声音从高庭之上传下,压地白枍有些喘不过气。 但他并不准备认输,他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妇人,深叹了口气,朝着黑袍法官说道:“尊敬的审判长,我方还有一项证据未曾上交,请合议庭准许我方提交证据。” “准。” 得到确切答复的白枍收回了眼神,对身旁的老妇人耳语了几句。 老妇人眼中流出痛苦的泪水,全身颤抖着点了头。 数分钟后。 “原告方证人已带到。” 一个披头散发的憔悴女子站在证人席上,脸朝被告席冷声道:“你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仿佛从幽冥之中传出的声音,沙哑,尖锐,冰冷,使得本就寒冷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被告席上,被告人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神色,倒是被告律师十分镇定,他回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女子冷冷地笑着。 白枍看向审判庭,开口道:“请庭准许我方证人作证。” “准。” 得到允许后,女子开口道:“12月11日晚,他以工作为由,进入我家。于23时左右欲对我行不轨之事,未遂,便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捅进了我的腹部,而后慌乱逃窜,我侥幸捡回一条命。” 女子的叙述很平静,庭下却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 “这是不是算那个……未遂,暴起杀人?” “我以为只有影视剧中才会有这样的情节。” “可怜这个女孩子了,以后该遭到怎样的白眼啊。” “不会吧,这个时代?” 黑袍法官不知第几次敲响木槌,大喝一声:“肃静!”而后他望向被告席,询问道:“被告方还有无意见?” 被告律师整理了下领子,正欲发言,却看到了黑袍法官冰冷的眼神,他又扫了一眼身旁的被告人,被告人微微摇了下头,于是被告律师道:“我方没有疑问。” “好,本次庭审结束,接下来由合议庭合议后,宣布判处结果。” 黑袍金领的法官率先起身离去,而后审判席的几位法官跟着黑袍法官一道离去,法庭之上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白枍望着对面的被告席,心中有一团难以言明的火焰在熊熊燃烧,而后他将目光投向了空空如也的审判席,眼中亦有光火燃烧。 半小时后,黑袍金领的法官手持判决书从庭后走出,将手中的判决书交给了一旁的书记员。
书记员接过判决书,念道:“依据《九鹿联合国伊州大法典》第一百三十五条规定……” “据此,本庭判决:” “一,被告应赔偿原告人身损害金30万;” “二,被告应判处有期监禁2年;” “三,诉讼费1025元,由原告承担500元,被告承担525元。” “退庭!” 书记员将判决书的最后一个字念完,黑袍金领法官淡漠地扫视了一下整个法庭,缓缓离去。 庭下的众人也陆陆续续起身离去。 “才判了两年?是不是太少了?” “唉。还能判两年算不错了。” “是啊,上一次这个人出事,也是那啥未遂,就关了一个月就出来了。” “他们家?” “嘘……” 白枍将辩状书与相关材料收好,有些疲惫地走下了原告席。这次庭审的流程十分古怪,合议庭像是急着要给这一切盖棺定论。 他清楚其中定有猫腻,同时他感到十分不甘,但他也明白原告家庭恐怕是无力再次上诉了,所以这个案件大概率是这般结了。 被告律师笑眯眯地走到白枍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轻声道:“你这次可算是大出风头了,竟然真的把那个家伙送进去了。” 白枍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为什么要提那个问题?你明知道……” 被告律师摆了摆手,耸肩道:“咱们这行不就是拿钱办事,我没你那么高的道德准线。我之所行,不悖法理,那便是对。” 说罢,被告律师绕过白莯,走出了法庭。 白枍愣愣地站在原地,轻声道:“法……” “累了吧?我们回家,萩儿,莯儿和荧儿还在家等着我们呢。”温柔的女声在白枍耳畔响起。 “好,回家。”白枍接过妻子递来的伞,舒了口气,走进了黑夜。 “下雨了,好大的雨。” 倾城的大雨噼里啪啦地落,砸在窗上,地上,墙上都发出隆隆的声响。天色极暗,几乎看不见路。 忽地,在这极深的夜色里,一道火光掠过雨夜,笔直地射中了正微笑着和白枍谈话的女士。 “咚!” 笑容还未散去,雨声掩住了落地的声响,淋漓的鲜血被瓢泊的大雨冲刷,洗地干干净净。 伞被寒风卷起,白枍跪在凄寒的雨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