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报恩

    张牛醒转过来时已是正午时分，天空彻底放晴，刚睁开的双眼迎上明媚阳光，不由得又眯了起来。

    身下绿油油的青草地刚被暴雨洗过，已将他整个后背打湿，灵力耗尽的脱力感弥漫四肢百骸，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环顾四周，数丈外，便宜军师正在闭目打坐，手中捧着数块水蓝色泽的石头，吐纳间，那些石头的光泽逐渐暗淡，与此同时，何奇的气息越发平缓、悠长。

    石头无疑就是灵石，在没有灵眼、灵脉的地界是不会有游离灵力的。修士要想修炼或回复灵力，便要依靠这种内蕴灵力的彩色石头，或者服用之前洛良给的那类回灵丹丸。

    二者不同之处十分显然，前者经济实惠却回复较慢，还要修士分心吐纳；后者吞服即可，回复也快上数倍乃至数十倍，只不过，这类灵丹虽无益大道，但因能极大相助修士斗法，所以往往要许多灵石才能换得一颗。

    要张牛这种时候吃回灵丹，他是舍不得的，况且刚刚战罢，妖兽退去，实无必要。

    一时间没瞧见洛良，怀着心事的张牛也不急着寻找，而是从怀中布袋内取出几枚木属性灵石，他的储物袋给了洛道长去收兄弟们的尸骨，眼下只好将随身物品这样收着，随即盘膝坐地，像何奇一样闭目打坐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牛略微回复一些，方才径直走至草地边缘，往小矮坡下扫视，片刻后发现灰衣道人的身影，只见其半蹲着，拿着根木棍，不知在戏弄什么。

    张牛连忙唤醒何奇，二人一同朝灰衣道人走去。

    行至近前，发现原来是只巴掌大小的四脚蛇，浑身土褐色隐隐发黑，鳞片犹如碎石堆砌而成，奇丑无比，随着灰衣道人手中的木棍扑哧扑哧地跳着，十分憨傻。

    二人微揖行礼，张牛迟疑道：“道长，这是？”

    洛良将木棍倏地甩出老远，四脚蛇的小脑袋跟着木棍轨迹摆动，接着便窜了出去。

    秃头胖子看在眼里，莫名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的农村土狗，只不过颜色深些，是条大黑狗，还是村里老人说黑狗血能辟邪，二大爷才特意给他抱的，闲时，他也喜欢这样逗着玩，如今过去这么久，相必哪怕没遭意外，也老死了吧。

    “路上捡的小玩意……”

    道人挑眉看着“小黑”在草丛里找小木棍，嘴上没有说实话。

    被他取名小黑的四脚蛇是那块水灵“土冠”摔碎后露出来的灵物，他一时也不知这玩意算什么，按理说，应该也是灵妖，毕竟是水灵头顶蹦出来的东西，可这小家伙毫无灵妖特性，浑身鳞片比石头还硬，倒更像某种土属妖兽。

    方才，他带着这货又跑了趟重新积蓄山水的青蛇林湖泊，结果其丝毫不留恋旧地，令洛良更加迷糊。

    他修行至今，《妖兽志异图鉴》这类书籍也看了不少，但都是为知己知彼，为了斗法杀妖，可没有讲怎么鉴别妖种，怎么化妖为灵，怎么养伴生灵兽，那历来是【御兽宗】这类驭使灵兽的宗门才会做的事。

    不管怎样，小黑到底算是来历奇异，权且收着，日后鉴定出跟脚来历再考虑养不养，即使不养，这等奇物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吧。

    此行略有波折，但总体还算顺利，不远处的青蛇林毒障依在，可既然【白玉碟】无有反应，洛良就没什么心情去探查林中玄机。他还要抓紧时间往天水城走一趟，稍作补充，再继续南下，前往符修圣地云梦山，寻觅转修之法。

    “这是答应你们的筑基丹，预备筑基时，闭关静修，提前三个时辰服用。途中注意凝神，我摘星崖炼制的筑基丹参杂星力，不修星道者，服用时会生出群星幻象，切勿受其迷惑，但药力格外厚重，也算有利有弊吧。”

    洛良一翻手，拿出两个白色小瓷瓶，施展御物术递给二人。何奇是崀山人，早知摘星崖丹药特点，后半句是特地说给张牛听的，此人勤修三十余载，心性机敏又不失定力，道人乐意提点一二。

    何奇自是欢喜接过，被逐出冷月湖后，日后若想筑基，他只能自行准备，连声道谢。

    而张牛接过后，看了瓷瓶几眼，最终还是往前一递，咬牙问道：“敢问道长，可曾收取黑风寨弟兄尸骸，如若不曾，张牛愿以此丹邀道长同探。”

    “这是为何？”

    洛良越发纳闷，他久居山门，换得修为出众的同时，其它方面的见识便浅薄了些，此刻张秃子放着筑基机缘不要，也要去找一堆白骨……他有点想不大明白，于是问道：

    “你筑基之后，自行入林，岂不方便，你可知一粒筑基丹是何价值？”

    张牛苦笑回道：

    “怎会不知，这可是一阶顶峰丹药，可提升三成筑基几率，有价无市。

    “道长见怪，我自家人知自家事，即使有这粒筑基丹，成功筑基也无多少把握，倘若怀恨失败，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再入青蛇林了。

    “而道长道法高明，林中来去自如，本事远胜我等，岂是区区筑基修为可以比拟的。”

    简单吹捧过后，张牛又黯然道：

    “张牛没见过大世面，只晓得有恩必报。老寨主走得早，能有今天，全靠寨里几位叔伯支持，可谓亦师亦父。自从上次亲近弟兄陷落青蛇林，其中一位伯父老来丧子，悲痛欲绝，嘴上不怪，我心难安。

    “去年伯父村里来了只狐妖装神弄鬼，村民疑伯父家孩子死不得葬，于是化成厉鬼来索命……流言杀人啊，等我赶去时，伯父已……”

    秃头胖子抬头与洛良对视，忽地大礼参拜，严肃道：

    “筑基机缘难得，而处理此事的机缘，今生兴许就这一次，还请道长成全！”

    何奇一脸复杂地看着拜倒在地的大当家，这是他头次对这个山匪头子生出敬意，看着手中的小瓷瓶，一阵犹豫后，还是收了起来。

    受着大礼的洛良则一时失神，他突然发现，道门经书所言大道，儒门典籍所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似乎并非所有人的最高追求。

    这是他这个山上修士以往从未细思过的问题，他理所应当的以为……得道成仙，“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是日夜不辍勤勉苦修的意义所在，师长是这么教的，他也一直这般憧憬着……

    可道是什么道，逍遥作何解，心意是师长教诲的清静意，还是眼前张牛的报恩心意……虚岁十九的少年，对其中复杂道理一时间理不分明。想归想，可也不便总让人跪着，只好先记在心头，暂且放下。

    将张牛扶起，储物袋也扔还给他，洛良揉着额头，皱眉道：“都在里面，自己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