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争执
【小宇宙-夌】 【第一次科技大爆炸时期，3020年，11月3日，星期三】 【中江-齐鲁海峡】 破晓，日出。 苏娜第一个走出房间，看到了倒在打开着的急救阀门前的夏哲，苏娜极为慌张地上前去端询，发现夏哲神情空洞，一动不动地看着海上朦胧的雾。 “夏哲！夏哲你怎么了？！”苏娜摇晃了几下夏哲的身躯。 夏哲仿佛还在昏睡。 苏娜立马回去叫来了卡拉，将夏哲拉起，关了阀门，逐步将夏哲拖回房间。 房间里面还有别人，苏娜和卡拉不敢说话。 “你先睡一觉吧，夏哲。”苏娜轻声贴在夏哲面前，“有我在呢。”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夏哲的这个样子也确实无法沟通。 她将夏哲的眼睛闭上，却不经意间抹掉了一些泪滴。 夏哲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所以便睡却了。 再醒来，已经是午日当空了。 夏哲的头异常得昏厥，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挣扎良久也起不来，随即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到了日落黄昏。 夏哲身上冒着热汗。他竟没有做梦，一点都没有。不过这也倒是庆幸，如此之梦只会是噩梦。 他是多么落后呀，想了一天竟还没有想通。 这次夏哲的眼睛稍稍的不再迷离，能够看清一两秒世界了。 他看着自己抬起的右手，觉得不真实。 他又睡去了。 但是睡不着。 他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想。 还是睡不着。 起来吧。 他环望四周，这间宿舍已经无人存在了，一片漆黑永存。 他下意识地眺向【越泓者】杨东昇的床位，一缕外走廊的强光射向床铺，留下一片漆影。 夏哲挣扎起身，晃了晃头，勉强不晕，踉踉跄跄地走到他的床位。 他看到，他看到强光的中央，是一封漆压的信。 夏哲拾起来，坐在凳上，点灯，展开—— 『夏哲： 敬启。 相信我已经死了。是的，这是神的规则。我活了那么多年，总该死了。 夏哲，我说过，你和我一样。 是的，你和我确实一样。在这个时间点来，和你结缘，本来是不在计划之内的。 但见你是唯二的友伴，所以年迈的时候还是需要有人依仗才好。 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本名杨东昇。另名有很多很多，这些都不值得谈了。我的一个比较广泛的称呼是【越泓者】（或者是对这一世而言吧）。我来自22世纪，我存活了整个重启史。我死亡于31世纪，命运使然。 人都是有使命的，任何人。我的使命是帮助神，完成神的任务。就是这样。 祂们给我的回报是一段又一段姻缘。 现在，我要面对最终的死亡了。我的枫叶枯尽了。 所以死得有些狼狈。 而且还要带去我的姻缘。是的，她也不是来自这里。但她没有记忆。世界的法则让我去带回她。 可能我现在在医院里吧。 有时候，夏哲，真的，有时候死亡真的是一件十分迫不及待、渴望得恨不得立刻死去的事情。 每次轮回，我都想放弃。但奈何我是给神打工的啊，我真的，又要受到无尽的表彰，又要背负无尽的骂名。 但是我还是有死期的，每每想到这里，就不断驱使着我快快面向死亡。 时间过得真快啊。 和你在一起的时光也是真短暂呢，我们三个人一起披星戴月，那是我最畅快的时候了。 哦对不起，你还不太认识我呢。 等待未来吧。 夏哲。 对不起。 谢谢你。 与其说你和我是同类。不如说你接续了我的杂活更准确罢。只不过区别在于我是被迫，而你是完全自由的（除了少部分）。 一不小心说了很多云里雾里的东西了呢。 抱歉啊，夏哲。 我从来没有这么舒畅地聊过天了。你要知道，我每个身份都是不同的。我像个演员一样，嗯……在你们那个时代应该叫什么呢……对，戏剧，我像个戏子一样，重复着千百年来一直重复的东西。 有些东西只有自己知道，是真的不好受的，所以一不小心就对你倾吐多了。再多说祂们该不愿意了。 回到正题来。 你将来，还会遇到我的，不必灰心。那才是开始。 你要去探寻世间一切的真理，因为你是神选择的。 我想你还有梦想，去抓取吧。 其实能说的话也不多了。暂时就先这样吧。 下次见。 杨东昇 3020年11月2日』 他让夏哲不必难过。 夏哲读不懂。 他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到底裹夹了些什么。 这种东西一时间他想不出来，语言也表述不出来，什么都不能表现。 就像一摊淤龙。 他狠狠地甩了甩头，沉重的头颅让他的精神更加疼痛，并未甩出任何负重。 是的，两个人死了。 是的，他死了。他没死，他还要见他。 巨大的不知从何而来到哪里去的疑问不断涌入夏哲的脑海，让他不得不抛弃所有的东西，从而告诉自己一个事实——他死了。 好的，好的，他死了。 嗯，就是这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门被打开了，苏娜和卡拉相继进入了，苏娜打开了大灯。 “夏哲。”苏娜试探道，“你……好些了吗？” 夏哲合上书信，露出了微笑。 “他们说你的那个什么杨东昇和王桐失踪了，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枫叶落尽之时，便是他生命殆尽之日。” “什么？” “死了。” “都……都死了？”苏娜不可思议地问道。 “嗯，一起坠海的。” “杨东昇杀了王桐？” 夏哲沉默了。他是否杀了她，好像确实是，但…… “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我好像对你说过吧，他是穿越者。” “所以一个穿越者就把王桐给杀了然后自己也死了？” “是，是。”夏哲无力地回答。 “夏哲，你认为我信吗？”苏娜突然针锋相对。 夏哲茫然地看着苏娜。 “夏哲，一个莫名其妙的穿越者，接近你身边，你就把他收留了，然后现在他就带着王桐去死了？夏哲，王桐才是个孩子啊，她还是孙将军托给我们的。你觉得这样的事情有逻辑吗？况且要是给小宇说，他能信吗？” “可事实就是这样。”夏哲有些无力。 “我不是在否认你，夏哲。只是你说的话太不着边了吧？” 夏哲一脸茫然。 “夏哲，我不太相信这世上有穿越者，即使是妖族，那也是史上没有过一例的，卡拉都对我说了，他一直像个江湖骗子一样。没准他是把王桐拐走了然后……” “我——我梦到神了，神告诉我他就是穿越者。”夏哲语调慢慢激动。 “神？夏哲，这世间不存在神。” “苏娜，你会『读心术』，你知道的。我没在说谎。” 苏娜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即使你没在说谎，但你的事实也未必不是荒诞。你或许只是看到了一个假象，别人强加给你的假象。”苏娜好像在隐瞒些什么。 “我。苏娜。我们之前谈过的啊。你，当时，不都说了。什么——『伴生空间』，你还——” “不，不是——”苏娜连声打断，“当时我就将信将疑的，实际上。” “但——” “但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就算。他们会相信吗？现在外面都在说杨东昇和王桐都失踪了，他们那里的人，连小宇都说，要和我们交涉，你让我们怎么说，难道我们就对他们说——” “嘘——”卡拉在门口提醒了一嘴，火速把门拴上了。 “难道就对他们说，都死了，一，起，死，的，他们会信吗？”苏娜明显降低了音调。 “而且他们也会把职责都落在我们身上，咱们的唯一身份是——孙将军的，客，人；小宇的，朋，友。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难道我们要被『中江』追杀吗？” “我……”夏哲无言以对。 “夏哲，你能不能少想那些虚幻的东西，多想些实事，你这样子会堕入歧途的！” 夏哲沉默。 “所以你要怎么办？难道就告诉他们，死了？” “我，不知道。” “好。你不知道。卡拉，走！”苏娜一言不合就打开了房门，生气地走了。 卡拉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也走吧。我想静静。”夏哲低下了头。 卡拉为夏哲带上了门。 夏哲伏在桌沿。眼泪不觉淹然。 太混乱了，太混乱了。 太混乱了。 找到一切的答案，只能向前。他想。 门突然又被撞开了。 “夏哲！收拾收拾东西！下船了！”苏娜对他吼道。 夏哲无动于衷。 “真是的！烦死我了！”苏娜又走了。 卡拉进来为夏哲收拾东西，而夏哲还在趴在桌上，胳膊上。思考着他的那座思想的黑暗宝塔。 塔无尽之高。 也无尽之黑。 要想登顶，必先点亮栏灯。 奈何高座未亮，底座恍惚。 夏哲在这座塔底，拍遍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