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重叠之境（三）
粉色桃花纷纷扬扬，与听雨入境之前的景象一样，旋搅的花雾将周围魔气引作一团。 一道清光随之斩了过去，将那团邪雾斩成数段。无惑一挥桃枝，粉色花雨捕捉到了一团奔逃的邪雾将其拖入了秘境之中。周围一切恢复了平静。 “对不起——” “无尘jiejie，我想回家。” “等这一切结束，我们一定送你回去。” …… “这桃树注了我的灵源，虽比不得你的鲛珠，至少也可以保住你的性命。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不能带上你。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嗯，你们一定要回来。” …… 一段来自遥远的对话结束，森森魔气开始浮动。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在空中拉扯。男孩痛苦地在火焰中扭曲，哭泣声越来越弱。中年男子也被浓烟呛得昏死过去。 听雨和浮华又回到了最初的幻境。 “哈哈哈哈……你不是能灭火么？怎么也变成了一条烤鱼？我曾说人心最可怕，你还不信。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邪魅声音在魔气中穿梭不定，为火焰的嚎叫增添一份阴森。 男孩扭动着，腰以下已经完全变成了闪闪的鱼尾。 “你别魅惑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桃树。”男孩语气微弱却坚定。 “你真傻。他们回不来了，他已经入魔了。” “不可能，你不要骗我。都是你捣的鬼——” “自欺欺人，这树的灵源染了魔气，你难道不知？” “不会的，无惑哥哥他不会的——” 男孩的啜泣声越来越痛苦，他一直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 “魔有什么可怕，这世间，人人皆可成魔。你看看他们，为了喘息，可以出卖保护他们的人。为了私利，可以摒弃人性，他们不是魔是什么？就连无惑之心，无尘之剑，也一样会入魔，会染尘。你还坚守什么？还等待什么？哈哈哈哈……” “等什么？”男孩啜泣着，“哈哈哈哈……”他忽然狂笑起来。漫天雷云翻滚，他尾部的鳞片散出黑色光芒飘向空中化成疾风暴雨，疯狂向火海砸落。 赤红的火焰与雨水碰撞，熄灭又重燃，重燃再熄灭，是这世间两种不融之物在循环往复中不肯沉沦于对方的果决。这是命运的生生不息，也是命运在抗争中的互不妥协地残忍。 人们在水与火之间挣扎，化成灰烬，变成泥土…… 熊熊火焰终于在急雨中不见了踪影，哗哗哗……雨水还在疯狂坠落，不肯停歇。那些躲过火焰灼烧的人最终没有躲过泥水的淹没…… 听雨和浮华也跟着挣扎的人们沉入泥水之中难以呼吸。这种恐惧的下坠感与听雨刚进秘境时脚下那如入沼泽的感觉一模一样。他似是明白了什么，轻轻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泥水退去。水泽由清浅变成灰白，灰白又聚成黑与白。他们不肯相融，如是与非，对与错，永远对立，又出于同源。 听雨一声悲叹。周围一切便亮了起来。 他一挥桃枝，直冲向半空，在那微微顿住的黑暗前面挥出漫天桃花。 “小息。” 空中邪雾听了这一声呼唤一阵惊颤。听雨用小桃断落的枝丫在怀中抽出一缕魔气，整个天空霎时间黑雾暗涌。 邪与魔在空中相撞，轰隆一声巨响过后便是一阵诡异哀嚎。空中黑雾随之粉碎，变成游丝又没入了听雨怀中。 男孩在碎裂的魔气中现出了形体，摇摇欲坠。听雨一个跨步上前将他揽在了怀里。 两人落定，田老伯也冲了过来。 “无惑哥哥，带我回家。”男孩渗血的手攥紧听雨的衣襟颤声道。 “小息——”田老伯掩住自己的嘴平稳片刻情绪，“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犯了错，害了人。”男孩看向田老伯，又一望听雨，“你对我失望了吧！” “没有。”听雨颤声道。 鲛珠从小息胸口飞出，直奔浮华而去。一道白光中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浮华——”那人，用手一抚浮华的脸，对他展露一个微笑，“如果觉得自己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修习法术是为了除魔卫道，不是与人比个高低。无论你法术是否高强，在我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 “好。”浮华忍住哽咽轻轻应了一声。 “九州御览是空的，我没有找到要找的地方，还连累了你。你怪我么？” “没有，从来没怪过——” “傻瓜，与你在一起，虽然短暂，但我无悔。谢谢你。” “紫鲛——”浮华一伸手，那身影便消失了。 鲛珠在他胸口处泛着白光，将他的意识唤醒，身体经脉开始恢复正常。 他抬头看到听雨抱着小息，努力起身走了过去，将鲛珠浮在小息胸口上。片刻后小息周身似是泛起一团如水的白雾。 鲛珠在浮华掌中渐渐失去光泽，便被浮华收了回去。 小息逐渐萎缩的身体又恢复了光泽，浮华道，“鲛珠的光华维持不了多久，他就要化成水雾了。” 听雨一叹气问向田老伯，“那片水域是哪？” 田老伯一思索，浅声道，“我曾听他们提过凝飔涯有一片海域。”听到这里，听雨和浮华都现出绝望神情。 凝飔涯，以他们现在的修为想辗转到那里，恐怕也不是一两日的事。眼见小息即将消散，三人都有些着急。 只在这时，小桃微微一颤，那棵垂死的桃树内的灵源顺势没入听雨掌中。桃树急速枯萎下去，使得听雨心中一疼。 乒，一声镜面碎裂的声音过后，整个秘境便消失了。 三人所立之处竟然不是黑白泽林，而是一处山脚。地脉温热，土地干裂，红色山石如火焰熊熊燃烧。 “这是？” 赤弓白羽在空中一闪，轰隆一声，整座山为之一颤。三人同时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力量将三人同时吸入山洞之中。灼热感将三人包裹。鲛珠在浮华胸口泛出白光才将灼热感逼退。同时，也照亮了三人眼前黑洞洞的空间。 两条分流在山洞中岔开，三人靠紧顺着一处水流被吸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当眼前再次开阔，田老伯已经昏倒在了海滩上。听雨抱着小息始终没有松手。浮华勉强站起身来，一望眼前，正是幻境之中的那片海域。 “小息——”田老伯忽然惊醒，慌张跑到听雨面前。三人围着这小小的鲛人欲要将他放入大海。只是——一切似乎及时又不及时。他们及时赶到了海边，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小息化成了水雾飘向大海。 这算是送他回家了么？ 大海深处传来一声悲鸣，海中巨浪翻涌，将那些水雾吞入其中。 田老伯跪在海滩上哭泣，双手深深抠入沙土之中。 循环往复的命运，似乎都被困在一个圆圈之中。但生命的无限奔赴，却有这大海惊涛一样的力量。从来没有妥协，也从不会放弃打破桎梏，是生命与命运纠缠的底气。 三人心中各自涌上说不尽的伤感，与海浪传递的深海嘶鸣产生共振。他们都在心惊，却说不出此时此刻的复杂心境。 海浪狂卷而来，听雨和浮华同时提起田老伯向空中越了过去。三人转身奔向凝飔涯时，整个大地都是一阵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