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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美好生活(四十七)

    陈东毕业后,分到了他所在省的一个城市上班。邻家有男初长成,英俊潇洒,学历又高,陈家因此而变得热闹了起来,不时的有一些访客来他们家,给他们送一些温暖人的小东西,与陈东的父母攀谈,希望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一些或虚或实的消息,知道他们的态度,以便采取下一步的行动,是迎难而上,还是知难而退。

    爱屋及乌,陈西也因此而得到了不少的小好处,那时的他,觉得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他吃到了很多他平时吃不到的东西。

    在这些人当中,陈西最有印象的是欧裁缝,欧裁缝住在村东头,也喜欢喝一点小酒,这点与陈东的父亲臭味相投,欧裁缝有一个女儿,比陈东小两岁,陈东父亲与欧裁缝喝着喝着,两人在微醉的时候,就攀上了亲家,俗话说,酒醉心里明,以后两人不喝酒的时候,也亲家长亲家短地互相叫着。

    欧裁缝的女儿,陈西是见过的,有一次,她来陈西的家里,给陈西捎带来了几包藕粉,她亲自为陈西将藕粉冲好调匀拌糖,陈西口水流着,望着她灵巧的双手,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与感动,他从此改口叫她为韵姐。

    还有一次,一天天黑,他去外面找小伙伴们玩,走到小河边,发现陈东与韵姐走在河堤上,韵姐递给陈东一包什么东西,陈东正好在接过来,陈西虽说还小,但对男女之事已经有了萌芽,他不想打扰他们,就远远的绕过了他们。

    多年后,陈西在一次陈东与父亲的争吵中,听到了父亲提到了这件事,说,你如果不同意,你就不要收人家纳的棉鞋,而陈东委屈地说,人家辛辛苦苦做的,如果我不受,那人家不是更没面子,会我说嫌弃她的手艺。陈西才明白,那天晩上在河边,陈东收到韵姐递给他的那包东西,是她亲手做的一双棉鞋。

    陈东违背了父亲的意愿,不顾父亲的反对,没有听进去父亲说的“门当户对”的话,选择了然然,他也没有选择他实习时车间主任的女儿,他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众多选择中选中了重点大学毕业比他以迟一年分配进厂的然然,以他自己的话说是,他只是看中了然然的朴素,他用了“朴素”一词,这是他在家人面前的原话。

    陈西见过然然两次,一次是在然然第一次到他家来的时候,父母对然然的到来有些手足无措,虽说陈东事先打过招呼,但对于这个说普通话的女孩的到来,他们没有们充分的准备。首先是,他们不能阻止人家在年三十的晚上来讨钱,人家才不管你家里来没有来客人,来的是不是新客,欠债还钱,才是天经地义。其次,母亲根本不会讲普通话,包括陈西与陈北,他们接受的小学与初中的教育,老师都是说的家乡话,而且他们家乡的话十分难听明白,在整个湖南,只有他们那个县的语音与众不同,父亲虽然当过兵,普通话也一般,如果让公公与媳妇去交流,询问她的饮食习惯也不是十分妥当,况且家里年年超支,能有得吃就算不错了,更别谈什么大鱼大rou,陈北就因为有一年过年看到桌到有猪脚,兴奋得过了头,在桌旁边跑来跑去,不小心弄翻了桌子,而挨了一顿揍。陈北对漂亮的年轻嫂子的到来也很兴奋,他不知道如何与她交流,只有到她的面前放他捡到的没有炸掉的鞭炮,想借此快点与她熟悉起来,结果鞭炮声将韵姐吓哭了。

    陈西第二次见韵姐是在他读大学的期间,有一年,陈东写信告诉他,要他放假的时候,顺便去去他那里拿一点粮票,陈西在大学时饭量很大,学校的米饭是三两一块,他经常与同学一起买三块,每人吃一块半,还没走到宿舍,饭就吃完了,两人觉得不过瘾,于是又折返回去,一人再分一块半,这样,他们每人一餐就要吃九两。一个月下来,就远远超过了定额,粮票就不够用了,他将此情况告诉了陈东,陈东知道后,说他与韵姐一个月吃不了那么多,经常有剩余,就攒在那里等陈西去拿。

    陈西去到陈东工厂他们的单间宿舍的时候,韵姐已经在走廊外面生火做饭了,看得出她不是很熟练,烟呛得她猛烈的咳嗽起来,陈西看到了韵姐的脸上也黑了一条线,有一丝的愧疚。韵姐跟他打过招呼,说马上就可以吃饭了,要他先在房里等一等。

    走廊外面的煤火灶对应的是一个单间,陈东与陈西进去了,陈东给了陈西他们多余的粮票,两兄弟不知道说什么,从陈东的表情来看,陈西感觉到陈东有什么难言之瘾,陈西不懂,陈西也没有问。

    韵姐做好了饭菜,陈西知道她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老实说,菜看着很可口,但不知为什么,看着他俩好象在冷战的表情,陈西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了。

    三人在沉闷的气氛中终于吃完了饭。韵姐开始收拾碗筷,陈东拉了陈西,没有打任何招呼,就往外走。

    陈东与陈西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开始一个人自说自话,他说自己选择性困难,工厂里存在明显的拉帮结派,关系错综复杂,有按地域分的,有按利益分的,有按见解分的,还有按性别分的,千头万绪,他不可能独善其身,他想从哲学里面找答案,他爱好哲学,特别的康德的实证主义哲学,但他至今仍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韵姐不理解,不单是帮不了忙,还经常拖他的后腿,让他有苦说不出,还有家里,父亲也经常开口找他要钱,而他只有一份固定工资,并不能变出钱来。

    陈西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他说的那些哲学名词,他只记住了康德的实证主义几个字,其它的论述,从左耳进,右耳出了,或者说根本经过不了他的耳朵,但他说到父亲,他是可以为父亲辩解几句的。

    他说:“我听爸说,你在业余时间,帮别人做设计,别人给你五百元,你分文不收,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后来人家给你送来一车西瓜,你退不回去,你就将西瓜折算成钱,将钱给了别人。这是你自己的劳动所得,为什么不能收呢?收了不是可以解决家里的很多问题吗?”

    陈东说:“这个你就不懂了,别人叫你帮忙,你可以无偿帮忙,但如果要收取报酬,一定是要通过市工程师协会的,由工程师协会负责安排并发放报酬,但据我所知,市工程师协会还没有开始这一项工作。另外,这个社会很复杂,你又如何知道,别人不是来害你的呢?”

    陈西还活在象牙塔内,对于外面的事,他似懂非懂,他开始莫名其妙的哭了起来。陈东并不意外,仍旧说着一些令陈西莫名其妙的话。

    陈西在床上思索起这些,他看到过一九八五年十二月部委颁发给陈东的“新长征突击手”的证书,那是陈东一生的荣誉。

    他之前怀疑过,一个人二十三岁不应该有这样想的成就,但若干年后,陈东将证件传给他,他看到原件后,才彻底相信了,陈东所在将近二万人的工厂,只评选出了两个人,陈东是其中之一,登报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