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美好生活(五十六)

    老百姓心中有一杆秤，这杆秤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没有统一度与衡，公开或半公开式的用来估量货物的价值。一些商品，但凡沾个“土”字，身价就会倍增，如土猪，土鸡等，是这个市场上极为稀缺的东西，在价格上没有绝对的标准，只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一拍即合。

    一大早，老婆就接到了菜市场阿姨的电话，说她现在有空，可以去她家捉她养的土鸡。老婆问陈西：“你今天没安排吧？跟我一起去捉鸡，到菜市场杀了去带给陈南。”

    陈西想了想，说：“我预约的是今天十点的号，去看头病。”

    老婆说：“那来得及，我们现在去捉鸡，捉完我去菜市场看着她杀，不耽误你看病，你看完病回来后，我们再去看陈南。”

    老婆见陈西仍有些不情愿，没有作决定，紧接着说：“你陪我去吧，你十指不沾阳春水，这可不行，还是要接接地气，看看广州乡下人的生活。”

    “我一个农村长大的人，还会不接地气？”陈西继续抄着他的《心经》。

    “农村长大的就接地气了？你看那些当官的人，多少都是农民出身，往前溯几十年，绝大部分都是农奴翻身作主人的，还不是一样在阴沟里翻船了，在大潮中丧失了立场，成了阶下囚。”老婆不紧不慢的说，“人是很容易忘本的动物。”她在最后补上了这一句。

    陈西说不过老婆，这几天头闷得很，他也想去呼吸一下山上的新鲜空气，默默高考的那一年，陈西唯一一年没有回老家过春节，他俩带了默默在大年初一上山祈福，默默从寺庙里出来，走到山坡上的看台边，俯瞰着山下的风景，突然很激动地张开了手臂，拥抱着空气或那远方的一轮日出，从嘴中迸出了“神清气爽”四个字。

    与其说是老婆说服了陈西，倒不如说是陈西想到了默默，想到了默默拥抱新鲜空气的那一幕，他顺从了老婆，拿起了汽车锁匙。

    这次他没有忘，他出门前，仍旧点了三支香，拜了后插在了门前的香烛台里。

    导航去农户家的途中，陈西问老婆市场中鸡的价格与现在去捉鸡的价格，得知贵了一倍还多的时候，他说：“那还不如去市场买，或者叫她捉好了杀给我们，我们再去菜市场拿，你这样搞得兴师动众的，明显就是不信任她，会不会引起她对你反感。”

    老婆说：“每一个好人的对应面都站着一个坏人，你以为你对她信任，不去监督，你就是一个好人了，你这是反而害了她。如果你这次相信了她，久而久之，她就会无形中在心里形成了习惯，觉得你下次不会过问了，次数多了，她可能就会以市场上的普通鸡充当土鸡，超过一倍的利润，换作是谁，都会可能这样干，长此以往，碰到识货的，她的做假行为就会败露，就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矛盾。你说，如果你不去溯源，不去监督，你是不是就会害了她，将她从一个本份的农妇，变成了一个jian商。”

    陈西听了老婆的长篇大论，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她的理由，但他心里仍然不服气，说：“你呀，就是喜欢将人看得太坏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老婆习惯了陈西的口不择言，没有跟他计较，说：“就你是君子，你这个君子，要不是我cao持着，你喝西北风去。”

    汽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行驶，陈西放下了车窗，说：“那好，我正好喝一点西北风。”山上的清风吹过，远比汽车空调吹出的风凉爽。

    他们来到了一幢三层楼高的房子前，看上去是联排，细看却是独栋，它与周边的其它栋没有共墙。卖菜的阿姨远远的见有车来，就知道是他们来了，就站在院门口等。

    门前是一块空的水泥土，再往前是一块菜地，菜地里围了一个院子，养了一群鸡，陈西一眼看去，估摸着约有三，五十只。

    阿姨说：“你们去抓还是我帮你选。”

    陈西还是在小时候的傍晚时分有过抓鸡的经历，那些鸡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陈西后来才知道，鸡在晚上时分是盲的，看不见外面的世界。陈西更不敢杀鸡，自从见过陈东杀过一次后，就在他心中给他留下了阴影，那天父亲出去走远门了，母亲收了人家送的一只鸡，自己不敢杀，这个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老大陈东的头上，陈东学人将鸡头反扭着，下面放了碗，准备装鸡血，他下刀的时候，不敢看鸡颈，不知道下手轻了还是歪了没有割到喉管，那只顽强的鸡挣脱了他的手，在屋子里飞了起来，溅了正在观看的陈西身上几点血，房子的墙壁上也沾满了血渍，这个事情以后，陈西不敢杀鸡，连看也不看。

    在老婆的指定下，阿姨很熟练地捉到了那只土鸡，称重的时候，阿姨仍不忘记再称赞一下自己养的土鸡，说她给她的土鸡吃的都是龙眼，荔枝等水果以及烂菜叶子，连谷粒都很少给鸡吃。

    老婆反问了说：“有多土？”

    陈西见老婆一点不给卖菜阿姨的面子，当面质问她，感觉有点要撕破脸让她下不了台的架势，担心老婆顺着她的思路继续说下去，就给老婆使了一个眼色，想制止她。

    令陈西意外的是，老婆并没有理由他，卖菜阿姨也没有生气，她听出了陈西老婆的话外之音，说：“我也不想骗你，你在我那买了那么多年的菜，我骗谁都不会骗你，这些鸡都是从快一斤的时候买了回来养的，所有的土鸡都是这个情况，如果有人说是从小鸡孵出来的时候开始养的，那他肯定是讲大话，这种鸡多少钱他们都不会拿来卖，如果有，他们自己都不够吃，谁又会舍得拿出来卖呢。”

    看得出来，老婆是心中有底的，她只是想以此来试探一点阿姨的可靠度罢了，并不会真的去计较。

    老婆高高兴兴地付过了钱，问阿姨现在回不回菜市场，阿姨说她老公在那里，她也要回去，她开摩托回去，叫他们在菜市场稍等或叫她老公杀就可以了，她已经对她老公做了交待。

    在回去的路上，陈西再次犯嘀咕，说是萝卜花了rou价钱，算上时间，算上车辆使用的费用，成本不知去到多少钱一斤了。

    老婆说：“你呀，在你的眼中，钻石都是碳元素，都是骗人的，要按你这样想，人都是碳水混合物，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水，那人才真正是百无一用。”

    陈西知道这样较下去，老婆又会翻旧帐了，按当代女性的择偶标准，说陈西是“渣男”都是轻判。当年他俩结婚的时候，老婆的金器首饰都是她自己准备的，结婚的时候，她给自己买了一条项链与一个金戒指，她接受了陈西当年的贫穷，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次放过，就变成了日后的习以为常，在以后的日子里，陈西就算是赚到了钱，他也没有主动过，反而成了他根深蒂固的理所当然的观念。

    两人各怀心思，经过菜市场，陈西放下了她，老婆下车时再次交待他，要他去医院看病的时候，脾气好一些，不要与医生抬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