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美好生活(六十三)

    陈西听到老婆将门踢得砰砰响的声音，连忙去开门。

    老婆一进门，就开始埋怨，说你不快点来开门，拿得我手都疼了。

    陈西说：“我还以为是鬼子进村了呢？你就不会将东西放下，自己开了门再进来？”

    老婆没好气地说:“每次去菜市场，你都不愿意，好不容易把你拉去了，你都是远远地站着，冷水怕沾锅，生怕要你付了钱似的。我一个人哪提得了这么多的东西？”

    对于老婆旁敲侧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陈西一般不回应，但他今天心情有些好，头疼也因为吃了药缓和了许多，他接了说：“我们两个人在家，哪里要买多少东西，不至于提不起吧？”

    老婆将东西放下，说：“你自己看，到底多不多？”

    陈西望了望那堆东西，一大瓶油，一提子蛋，几包盐，还有一些鱼，rou，排骨等等，都是些生活必需的东西，确实有些重量，于是说：“我现在在网上订个小推车。”

    老婆说：“你这个人呀，一碰到问题，就喜欢找新的，去年妈来给我们买了一个，放在那里，还没有用呢，占地方，用不上。”

    陈西觉得老婆一会要一会不要的，心里一时弄不清她到底想表达什么，想想无非是想把他拉下水，以后去买菜的时候都陪着她，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老婆展开太多的讨论，于是对老婆说：“这一向，默默的电话你都没叫我接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老婆正眼看了他，说:“你还知道有个宝贝女儿啊，我以为你因为失眠把她给忘了呢。”她顿了顿，又说：“默默在那里，男朋友也在，虽然远，但总算是有个伴，能有什么事？我怕吵了你，就没有叫你接电话，有事我再喊你。”

    她用手捋了捋陈西的左右头发，说：“这几天你的白头发又多了不少，我不知道你在忧虑什么？有吃有穿的有住的。”

    陈西说：“如果我说我在忧国忧民忧社稷，你信吗？”

    老婆一点不给陈西面子，说：“我说你是在为一箪食，一瓢饮，都算高看了你。”

    她继续摸着陈西的头发，好象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说：“你怎么会头发白得这么快？我原来不相信伍子胥过函关，一夜愁白了头，现在看到你这样，我又有点信了。要不你下去理个头，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陈西说理头没用，还不如将头染了。自从头发白后，他一年只在春节回老家的时候染一次，一是为了自己看得更显年轻一些，二来不至于让岳父母看到自己白了头而悲秋。

    老婆听了陈西说要染头，说那还是算了，下次她在网上买不伤发的纯植物染发剂给他染。

    时间还早，老婆不急着做饭，趁陈西今天有点小高兴，她说：“今天终于出太阳了，这些天你一直黑口黑脸的，我还以为别人欠了你钱没有还呢？”

    “你猜对了，是因为这个原因。”陈西也开起了玩笑。

    “我总没有欠你的吧，你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也不应该因此来以这样的脸色来对待我，这个世界不欠你的。”老婆回道。

    陈西知道自己理亏，就说：“那我去刨丝瓜。”

    “你不要走，你不要一有问题就逃避，你今天要将话说清楚。”老婆叫住了陈西，说：“今天的丝瓜不用你刨，我来刨，你只要将话说清楚就可以了。”

    陈西说：“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读书时学过的布朗运动，布朗运动是指悬浮在液体或气体中的微粒所做的永不停息的无规则运动。读书的时候我就有疑惑，到现在仍然是，我不相信它是无规则的，那些微粒的运动应该是合力作用的结果，只不过是被施加的作用力来自四方八面，有大有小，而之所以说是它无规则，并不是说它真的无规则，只是循不到合力的大小，方向轨迹而已，这个放到股市与玄学也是适用的，甚至放到整个社会历史的发展也同样符合，愚笨的人喜欢放大自己个人的力量，认为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明知他触碰不到，他也要用竿子去捅一下，证明他努力了，而聪明的人，总能够在细微末节中识别那力量的来源，大小与作用方向，然后借力打力，顺势而为。”

    陈西见老婆不是很明白，继续说道：“专业的事只能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第一原则，为什么身处其中的人们不愿意相信专家的话，而情愿相信一些自称为风骨的文人的话，甚至是一些街头巷议，那就是因为专业的人干了太多的不专业的事，说了太多不专业的话，使他们宁愿相信有鬼，也不相信专业的人的那张破嘴。拿我们两个人来说，如果我有前科，任我再说如何忠贞的话也不会打动你，这个要以时间去证明，可能要一生。换个角度来看，兵者，诡道也，如果一个将军的布局让任何一个士兵都理解了，那他就不可能成为将军，如果所有士兵都按自己的想法去作战，去冲锋陷阵，那一定败得很惨，所以说，将军，你的士兵是最好的，但他有一个毛病，他有思想。这个放在当下，你仔细去想想，就会想明白很多事情。”

    老婆听陈西一口气地说了这么多，听得似懂非懂，又问：“那你从你自己身边认识的人来看，你最欣赏谁？”

    陈西说:“说出来你不信，这个人你也见过，是我高中的一个同学，他后来在农学院读的兽医专业，读书的时候，家里很苦，后来高三时犯阑尾炎，碰上医院停电，痛得呱呱叫的那个。”

    老婆又问：“你佩服他的理由是什么？”

    陈西说：“因为他从不人云亦云，有他自由独立的思想。他的观点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该干嘛干嘛，不活在焦虑当中，如果没有生活，那生存也没有什么意义。”

    老婆又问：“那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陈西知道又与老婆不在同一频道上了，只好实话实说：“不瞒你说，有点穷酸，酸得快溢出来了。”

    老婆说：“那有个屁用，思想又不能当饭吃。”

    陈西见老婆用她的形式思维在思考问题，他说：“你知道哥德巴赫猜想吗？为什么证明的那个人那么伟大。”

    老婆来了劲，说：“这个谁不知道，不就是证明了一加一等于二吗？”

    陈西知道老婆肯定会一知半解，又问：“那你知道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

    老婆说：“这个是公理了，用不着证明，就算是被证明了，也没有什么用。”

    陈西望了望老婆，一时间觉得上帝真是太伟大了，无常即是常，变化才是最大的不变，他知道不可能跟老婆说得清，但他不甘心，继续说：“这个问题不复杂，只要上过小学三年级，就一定听得明白，问题就是：每个不小于6的偶数都是两个奇素数之和。”

    老婆才不管什么是偶数，什么是奇素数，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还不如小学三年级的水平啰，你这个人，说着说着就会走样，跟你讲严肃的社会问题，讲着讲着你就扯到数学问题了，都怪我，自讨没趣。”

    老婆起了身，进了厨房开始刨丝瓜，准备做菜。

    一场夫妻间正儿八经的讨论就这样不欢而散，陈西想，一个家庭尚且如此，夫妻应该是合力一致的，也会南辕北辙，如果作为一个大的整体，就更难了。

    他想起了一位哲人的话，存在即是合理。此时，他能且只能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