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彼岸花
十五、彼岸花 毫无征兆的，那朵彼岸花就平着飞到我眼前。 外层莲瓣似的花叶纷纷脱离花托，一片一片飞过来把我的花骨朵层层叠叠又包裹了一遍。 花芯处菊花瓣似的丝叶，化作道道红光，在我的花苞外越缠越密。 渐渐的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感觉周遭红晕流转，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我从胎珠中凌空拔起，轻飘飘地置于这一团红晕之中，缓缓升起。 光华渐淡，红晕黯去，我睁开眼睛，低头看到那彼岸花的花托竟长到浴盆那么大，稳稳地托于我的脚下。 花叶纷纷落下，重新聚拢到花托上，形成完整的巨大彼岸花，而我那近乎透明的灵魂，正“站在”这朵娇艳的死亡之花上。 死亡之花的花芯，源源不断涌动着橙红色的光华，似乎都注入了我的体内，我的灵魂，也分明的渐渐充盈。 死亡之花的对面，是尚未停下法术的隽翮上神，汩汩的仙灵之力如流水般涌向死亡之花，尽数化入我的魂魄之中。 我看不到自己的全部，只看到一袭白色的纱裙，玲珑有致的身材。总觉得比起芸羞不会逊色，应该是可人的。 我抬头望向隽翮上神，他的眼神，是惊讶，是犹豫，还是什么？ 蓦的我觉察到灵魂的异样，他显是停手了。 我望向他，他静静的站立在我眼前，神色明暗交杂，错综难解。 我知道他定是印证了什么，大概不用借琴，也已然有了答案。虽然我到此刻也不知道我是谁，将来会能如何，看他的神色，我便知道，他已下定决心，留我不得。 隽翮上神的神力不再，彼岸花在一丝一丝抽离我的魂魄，每一丝魂魄被抽离，都如凌迟般剧痛，我却不想叫出声，我知道他必不忍心听到。 我知道天地间若有一人令他甘心为之赴汤蹈火，便惟有我，世上没有旁人能在他眼前伤我分毫。 而此刻的他，却不得不亲手结束我，该是花了多大的定力，缚手就此让我魂飞魄散。 我若呼痛，他将如何备受煎熬。 彼岸花的魔力越来越强，我把全部的力气都用来不让自己出声，却更加熬不住灵魂之上源源不断撕裂的痛楚，只能缩成一团，伏在彼岸花中央。 “果儿，明明很痛，为什么不求救？你……怪我狠心吗？”一句话，满含一腔不忍心，让我在痛苦中得到一丝温暖。 “火神哥哥……你……一定有办法……让我……去的不要这么痛苦……我知道……你不忍心……我明白……你情非得以……此生有你陪伴保护……果儿不枉……一世为妖……帮帮我……我不要留下灵魂……我不要下地狱……不要继续痛苦……不要忘记我……我不怪你……火神哥哥……帮帮我……让我……快点结束……我好痛……”我知道他并不比我好受，我接受了，在他手里烟消云散，好过日后为祸苍生。 “果儿，你……真的愿意？”他握紧了拳抬起手，又放下。 我却痛的连看他都模糊了：“火神哥哥……在你眼前灭道……是我……最甘愿的归宿……我没有遗憾……没有委屈……只求……不要再痛了……我……好痛……都看不清……你……” 依稀间终见他的身影抬起手，一束火光向我涌来。 我用尽最后的清醒，笑了。 泪眼映出一片朦胧的金辉，安然闭上眼睛。 在我连知觉也丧失之前，最后的体会，是一丝温暖。 ——那是他给我的，最后的温暖。 死亡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死了，却还能知道我死了。 可是死亡，为什么和活着没有什么不同？ 我还是觉得被束缚，还是感觉不到自由。大概是我死的时候，还是个红果枝头的胎珠吧。 我不敢睁开眼睛，我知道火神哥哥还是下不了狠心，他杀了我却留下我的灵魂：那么此刻我应该是在下地狱的路上了。 我怕鬼……我怕地狱……怕一切有形有灵的东西。 离开他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勇敢，哪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分明不知道如何独自直面除他以外的事物。 ——他什么都教我，却还没来的及教我如何面对没有他的岁月。 反正能闭多久眼，就闭多久，我才不要太早看到那些牛鬼蛇神。 我尽量安静，连大气都不敢出，但愿周围的妖魔鬼怪的灵魂不要发现我。如果他们欺负我的话，我没把握火神哥哥之前教我的法术，还能不能用来保护我。 “果儿，你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火神哥哥的话怎么会在耳边？ 惨了，这是什么地狱，幻觉地狱？ 好坏的地狱，让我一直如此记住他思念他吗？我……本来也忘不了他吧？ “果儿，明明醒了，为什么还装睡，什么时候变这么懒？不怕火神哥哥揍你吗？” 看样子已经被幻境包围了，兀自不敢睁开眼，我怕在阴森恐怖的地狱看见他的样子，破灭了我所有的美好记忆。 我不情不愿地闭紧双眼嘀咕：“火神哥哥真坏，为什么要留下我的魂魄，这下好了，下地狱了。这是什么见鬼的幻觉地狱，非让我听到他的声音，记得他的样子，然后一天天毫无指望地思念他吗？多此一举，就算魂飞魄散，也不会忘记他啊。他攒了半晌狠心下手杀我，都没舍得灭了我的魂魄，又如何会忍心追到地狱亲眼看我被折磨，再见他，怕是断无可能了——唉，这个地狱果然令人绝望。建这个地狱的阎君一定是个狠心的坏神君，这么折磨人的法子都想得出来，让我在一群妖魔鬼怪里绝望的思念一位上神。” “傻丫头，一个人自言自语嘀咕什么，想见我睁开眼就好了，何必自己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再不醒来和我好好说话，我要揍你了。”火神哥哥的声音再次想起，一阵熟悉的暖意包裹过来。 我睁开“眼睛”，阳光明媚。 我还好端端立在红果枝头。 我，傻了。 “怎么，魂魄离体太久伤了元魂，不认识火神哥哥了？”火神哥哥似乎心情很好，一脸阳光地戏谑我，“刚刚还有一个小傻瓜闭着眼睛神神叨叨嘀嘀咕咕，说魂飞魄散也不会忘记我，睁开眼睛就失忆了？” “我……我……没有？！火神哥哥……你……你……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知道如何理解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