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记忆
是梦。 非常模糊的一个梦。 太过暧昧与朦胧，夹杂着纷繁难以察觉的境界，让人看不清晰。 是遥远、非常遥远的过去又或是很久、很久的未来，无法判断时间先后——某个记忆的残片。 无法辨别。 但又充斥了一种熟悉、令人怀念的感觉。 在视线无法集中的瞳孔里，映射出的是璀璨闪亮的流星。 是布满整个天空的流星雨。 难以辨别数量的星辰，此刻就像密集的弹幕一样，成群地划破夜空向着某地疾驰而去。 想要撑起身体，伸出的手却只能无力的垂下，全身就好像深陷泥潭一样无力。 身体就好像被某种东西刺穿一样。 他不知道刺穿他的「东西」是什么。 唯一能够理解的是那种身体被刺入的感觉，以及扩散到全身的强烈痛苦。 而他的身体对于这件事——自己受到致命伤的感觉是再也清楚不过的了。 ——他，■■■■的生命在此即将划下句号。 很不可思议的，他并不觉得恐怖。 淡淡的理解了自己的失败，确定、并且了解了自己即将死亡。 就算如此，他的脸上也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 如同走马灯似地内心浮现许多过往的事情，只是这些片段就如同镜花水月一样模糊不清，没有一样事情就那样停留在他的心头。 一切就这么流逝而去。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正在拼死挣扎，奋力的想要挤出一点让自己活下去的力气，但那些选择都无法显出存续的价值。 为了停止这无意义的思考，那人放弃似的闭上眼睛。 反正那些景物，没有一项是有意义的。 但正当他想要闭上双眼的时候，眼前的视野却出现了变化。 他在视线的另外一头看见了影子。 明明对死已不再有任何顾忌，那个声影却让他格外在意。 慢慢地，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少年，驱使着他的脖子、头、眼睛和视线。这种充满机械式的移动，让他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身体几乎已经濒临死亡。 他转移视线，想要看到那令他在意的身影的全貌。 在那双开始浑浊的双眼里映照出的—— 是一个美丽的人影。 仿佛是从幻想中跨越而出的女子。 这个人——正低头往下看着自己，她的身体正好遮在剑哉头顶的上方。 本来可以说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在看到少年的时候，却微微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仿佛缠上了一抹忧郁。 少年只是看着那人的脸，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申请。 他只是深情的望着眼前的少女。 不知注视了多久，少女张开了她的唇瓣。 从她的嘴唇发出了声音。 原本吵杂的声音瞬间从意识中弹开，此刻他的听觉就像是在接受神谕，仅将她的声音收入耳中。 「这不是所谓的正确。」 那是为了即将对施加在他身上举动做出的否定。 「这更不是什么命运。」 那是为了接下来即将对他做的事情所做的否定。 少女说出以上这些话只有，对着少年递出了某个「东西」。 「所以没有什么正确的答案，所走的道路更非一路平坦。」 朝着他递出的东西并不是救赎，而是附加在他人生命运上的某个「东西」。 同时，也是一个选择。 「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不管哪一种未来，都会通向同一个终点……但若是能自己选择的话，你会选哪一种？」 一边说着，少女膝盖一弯，那张美丽的脸庞低下来凝视着少年。 大概是为了倾听已经没有力气的少年所做出的选择吧。 少年笑了，然后，自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 明明已经不记得那是怎样的回答了，但是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的自己，仿佛对世间一切都无所谓了。 那是，一定，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最发自内心的答案。 「我明白了。」 听见了少年的回答，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少女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表情说出那句话的呢？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得知了。但是以这句话为开始，她开始有所动作。 纤细的手腕动了起来，她丝毫不顾粘在手腕上的污秽，抓住了少年的领口。 那细弱的手腕很自然的提起了少年的上半身。 另一只手啧触碰着他的脸颊，让他视线向上移动。 两人的视线相互交缠。 奋力将混沌的意识集中，想要看清梦中少女的五官。 而少女也是认真的端详着少年的样貌。 在这简短的瞬间—— 如水晶一样透彻的眼瞳，仿佛彻底看透了他的脸庞。 就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 就像是要借此回想起什么似的。 就像是要将他永远印刻在脑海，永不忘记似的。 接着—— 她露出了一种哀伤的表情。 虽然没有说出任何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好像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感。 ……为什么她要摆出这幅表情？ 「对不起。」 ……为什么她要道歉？ 当自己思索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就因为第二次冲击而感到疼痛。 ——一把剑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刚才触碰过他脸颊的少女的手，正握着那把剑。 少女单手握着那柄剑，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那把剑如今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无法理解现状，思考的速度也无法跟上事情的发展，从肺部逆流而上的血液，伴随着疼痛从嘴边流下。 「对不起。」 少女再度道歉，接着开口说道。 「接下来的路途，不管是多么遥远的距离、我也会抵达你的身边，所以——」 少女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当他察觉到的时候，少女与他的距离又更近了。 她放开抓紧少年的手，取而代之支撑住身体的，是那把贯穿身体的剑。 少女恢复自由的指间将少年嘴边流下的血擦去，然后用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原本集中在碰触他指尖上的意识，随着视线往上移动。 这么一来，少女的脸庞便近在眼前。 下一个瞬间，第三刺冲击贯穿了他的身体。 那是，一个细小的碰触引发的冲击。 却是个再深刻不过的冲击。 少女的唇，触碰了他的唇。 ——亲吻。 「——等我，剑哉。」 在与一见钟情的少女亲吻的瞬间，少年失去了意识。 那把像是将剑哉胸口当做剑鞘一样的长剑，就像是反应了少女与少年之间的距离一样，深深的陷入了他的身体。 也就在那个时候，少年，终于回想起自己一部分的名字。 并再一次回想起来。 自己曾经一度死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