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营地里的规矩
无望茂林外的守荒营地，个个利器不离手的糙汉们聚集在一栋挂着“彩”字布旗的二层木楼前，或眼巴巴瞅着偏西的日头，或紧紧盯着营地入口。 营地不大且极为简陋，最为显眼的是一座三层木楼，那是营主府。大门终日紧闭，从未有人见过营主，若不是夜里偶尔亮起的烛火，他们都要怀疑营主到底活没活着。 因此，营地里还流传着“见不着的营主”的说法。 营地虽简陋，倒也不缺繁华闹市的乐趣。 像眼前众人围着的彩坊：日出下注，日中封盘，日落开盘。 赢了去隔壁红楼里醉生梦死好几天；输了第二天一早踏入那无望茂林，成为别人下注的彩头。 除了彩坊、红楼外，再就只有一座酒楼，一座贸所，皆二层高，被合称为四楼。其余的就是空地上杂七乱八的破旧帐篷，或石头木板堆成的简易窝身之所。 此时红楼的龟奴倚在门口打着哈欠，时不时抬起惺忪的睡眼看看落日，毫无精神。 斜阳的余辉铺洒大地，昏鸦归林。 龟奴点燃了手里的红灯笼，又打了个哈欠，等到昏黄的太阳刚刚触及西山，突然打了鸡血般地扯着嗓子吆喝一声： “姑娘们起床洗漱喽～” 顿时整个红楼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嘈杂起来。 彩楼的小厮看着龟奴将红灯笼挂起，也扯着嗓子吆喝： “红楼灯起，小注开盘～” 自始至终，营地入口没有一人进来。 一些糙汉开始咒骂，垂头丧气地窝着不动。 更多的却是兴高采烈地涌向彩坊。他们压了某些人从无望茂林里出不来。 彩坊的赌具不是筛子，而是人命。 吴泽挤出还将彩楼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掂了掂手里的二两碎银，看向营地入口：“刘老二啊刘老二，让你跟着我压小鬼回来，赢得虽不多却胜在无风险，你却偏要贪1：200的赔率压小鬼回不来，真是好言难劝赶死的鬼！” “嗯？我也准备贪那大赔率，莫非也是赶死的鬼？” 腰悬长刀的三人呈品字形挡在吴泽面前。 随着话音落尽，吴泽手里虚拖的碎银已被雄厚大手捏去。 他抬眼打量，见三个大汉身形极壮，皆是一脸凶相，料想也是难相与的主。便耸了耸脖子，赔上笑脸开口：“三位爷面生的紧，可能不知道营地的规矩……” “呸，什么狗屁规矩！” 吴泽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为首的凶汉吐了一口浓痰出言打断。同时，凶汉的大嗓门也吸引了彩坊门口所有人不忿的目光。 “找死！” “狗贼好胆！” …… 一些脾气暴躁的已经指着那凶汉喝骂。 凶汉眼神阴翳地盯着叫骂最凶的几人，嘴角露出凶残的笑意。 他身后的一个凶汉指着围着他们的一群人开口：“有一个算一个，带把的跟爷出营地，看爷的刀利还是你们的嘴利。” 吴泽仍旧陪着笑脸阻断吵闹开口：“二两薄银请三位爷喝酒润喉并非不可。但爷伸手来拿，确是坏了规矩。这规矩是所有薄命人在营地的立身之法，也是四楼掌柜的的财源之路，更是营主府背后大殷朝的脸面。这位爷切莫自误！” 营地里这群人因为在无望茂林里混饭吃，常常朝去夕不归。因此，被称为“薄命人”。 “少啰嗦，爷虽不识字，却也知晓这七十二座官营营口刻的那几个字是什么。若是那些闲杂野营……” 凶汉说到这里舔了舔嘴角，眼里散射着凶光扫视了一圈围观的薄命人对着吴泽开口：“这点杂银不够爷的一口酒，还你也可。但爷准备明日下那大注，你却咒爷是赶死的鬼。爷虽命硬不怕，却也被你扫了兴头。这事，总该有个说法。” “吆，准备吃小鬼？这是要玩猛虎过江？” 凶汉可能真没听出这话的褒贬，指着说话的那人哈哈大笑：“还是这孙子有见识，听过爷的名号。爷正是你大虫爷，身后的这两个分别是你们的二虎爷和三彪爷。” 大虫的话刚说完，周遭一静。 片刻，有人小声嘀咕：“竟是这三位煞神！” 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环境中格外清晰。 随着话音落地，围着的人竟齐齐后退一步，眼里皆现惧意。 小声嘀咕的那人脸色一变，本就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此时更是曲着膝、猫着腰、低着头，生怕被大虫三人注意到。 而先前喝骂的几人更是脸色煞白，悔恨自己刚才为何多嘴找死，悄无声息的溜出人群。 吴泽也是八面玲珑之辈，哪里没明白大虫的意思，当即脸上笑意更猥：“哎呀，原来是大虫爷，果真英雄气概。爷莫不是想听点咱这七十二号营地里的什么消息？” 无望茂林深不知几何，长不知几许。大殷王朝在国土辖围内沿林设七十二座营地，并刻阵法，阻止着无望茂林的延展。这些营地被称为守荒官营。 而在官营与官营之间，一些势力或自发组织起来的营地被称为野营。 这里正是第七十二号营地。 大虫将手里把玩的两粒碎银随手扔在先前吐的浓痰上，目光烨烨地看着吴泽：“爷来这，是为了大赔率，你说道说道那小鬼。爷听的懂，银子你捡；听不懂，银子你舔。” 吴泽看了眼浓痰，嘴角微抽，却还是笑脸相迎：“大殷历981年……” “喝～呸！” 大虫咳出一口老痰吐到银子上。 吴泽赶紧改口：“小鬼叫什么名字谁也不知道。听说他刚来营地时只有这么大。” 吴泽在自己胯骨上比划了一下。 “估计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只背着一把木剑，起初谁也没在意。哦，那把剑断过，因为我之前是木匠，是我给修好的。他还给了我几两碎银，我花在红楼春桃身上了。 两年后，营地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换了一批又一批，而小鬼一直在。便有个老头以小鬼为彩头随地开了彩，薄命人们自然不相信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每天都能从无望茂林里回来。那老头便发了财，起了这彩坊。” 吴泽察觉到大虫不耐的眼神，连忙引回正题：“如今小鬼回不来的赔率越来越高，想他死的人也越来越多，每天都有人掏尽财物赌大赔率，第二天再随小鬼进林里去，但却再也没回来。有人说，小鬼在林里得了大机缘，或已开了天门……” “小鬼回来了！” 一人看着营口处欢呼一声。 刚到营门口的颜落，扫了眼隐进山头只冒着尖儿的昏阳，再看了眼营门口石碑上的“莫烧伤抢掠，别欺压豪夺”，轻出口气：“又是一天！” 踏进七十二号守荒营地。